【?】20. 「我喜歡妳。」
發佈日期: 2023-05-04
照著約定,周子瑜來到名井家代替外出的好友照顧Ray。才剛走到門邊她就聽見Ray在門後扒門的聲音,門一打開一坨金黃色的毛球便竄到她腳邊,周子瑜笑著把牠高舉過頭接著走進門。
「抱歉,餓了對吧。」她從廚房的櫃子裡找到名井收起來的飼料,倒了一些在Ray的碗裡後蹲在旁邊看著牠吃。
「媽媽跟女朋友出去玩你會寂寞嗎?」周子瑜摸著Ray的脖子說道,「待會兒一起去散步吧,有事做就不會想她了。」
Ray抬起頭看著周子瑜,那一刻好像明白她在說些什麼,可牠又真的會懂這複雜的情感嗎?
懂她假裝大肚的看著名井和湊崎前往慶祝,在和Ray說話時用拙劣的理由欺騙自己,又用和朴志效的關係自我提醒,但這些都抵不過一閃而過的念頭。在她們沒見面的一週後,她開始想念名井了,此刻周子瑜貪婪的渴求她的體溫,待在充滿名井身上香氣的空間裡讓這份想念瘋狂。
「我喜歡妳。」藏不住的情感只能在主人不在的房子裡偷偷說。
才剛說完周子瑜又扯著自己的頭髮,沒辦法接受她都已經26歲的人還像發情一樣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她趕緊站起身,找到Ray的外出繩等在沙發上。
再過幾天就要走了,別在這時前功盡棄,周子瑜在心裡複述。在這刻她相信自己和名井的幸福只能成全其中一個人的,而她的選擇永遠會是名井,就讓她幸福。她們不會走到所謂愛情的盡頭,甚至就連開始都碰不上。這輩子就當朋友,只在午夜的美夢相愛。
話說回來,不知道楨勳求婚準備的怎麼樣了,周子瑜突然想起。她猜自己應該會錯過這個有趣的活動,畢竟再一週她就不待在日本。
希望一切都順利,周子瑜在心裡由衷的祝福,就像是每個朋友都會如此期望那樣。
吃完飯的Ray終於注意到拿著外出繩的周子瑜,聰明的走來沙發邊搖尾巴。周子瑜明白牠準備出門的訊號,彎下腰替牠穿上外出繩,第一次牽著牠在大阪路上走。
從公寓的大門走出來右轉會經過一排住宅區,走出去後可以到附近的公園,周子瑜知道Ray會喜歡裡面的沙坑,不過進去後又得洗澡,冬天不適合這麼做。
穿過公園是商店街,這裡離名井工作的動物醫院和周子瑜待的飯店都還有一段距離,主要是附近居民活動的場所不是市中心的商業區。
很偶爾的,周子瑜會在這裡遇到熟人。
「老師。」周子瑜在看見鯛魚燒攤位前的花崗後喊道,他雙手抱著胸眼睛銳利的盯著老闆的動作。
「子瑜啊。」花崗轉過頭,「要吃鯛魚燒嗎?紅豆口味的。」
周子瑜沒有理由拒絕,牽著Ray便和花崗一起走到附近的座位區,是接近車站的一個小廣場,看見附近的建築物後她毫不意外花崗會選擇這裡。
她和花崗一起坐在樹下的長椅,一人一個分食袋子裡的鯛魚燒,不能吃的Ray趴在地板等著回家。
「下週旅行準備的怎麼樣?」花崗問。
「老師,我們是回美國教書不是去玩的。」周子瑜無奈說道。
「對欸,我都忘了。」花崗爽朗大笑,「訂迪士尼的票太開心,都忘記是去工作的。」
鯛魚燒本就不多,兩人三兩下便分食完畢。花崗於是起身,從外套內袋掏出菸和打火機又看了周子瑜一眼,「來一根?」
是的,周子瑜毫不意外。
最近的吸煙區就是車站旁,而花崗又喜歡在飯後來一根菸,這裡就是最理想的區域。她接過早有預期的邀請,讓Ray等在吸煙區外,和花崗一起站進透明的吸煙區。
突兀的蓋在路邊,吸煙區裡的人像遺世獨立,又或者這其實是社會排除,是社會不想他們成為負累的最後通牒。
裡頭的人不太說話,大家都沉迷在火光燃燒的五分鐘裡。尼古丁的味道令人麻痺,或許吸煙區反而是這群人的堡壘,讓他們免於社會的責難和過度期待,還有一些他們沒辦法處理的問題。
一些人佐以路邊街景,一些人選擇手機裡的快速資訊,周子瑜是前者,她喜歡看著玻璃窗外的一切,彷彿上帝觀賞自己創造的世界。
只是一台熟悉的車輛開過,而周子瑜又擅長在人海裡找到車主,兩人四目相交。
完了,周子瑜腦袋裡只有這兩個字。
名井把車停好後拿出自己的行李箱,跟著走進溫泉飯店裡。湊崎已消失在大廳,名井猜她辦好入住後已經先進房間。
「妳好,我是預約的名井。」她走到櫃檯說道,「我朋友剛剛應該先進來了。」
「嗯、對……可是。」櫃檯有些為難,「可能要請您跟她溝通一下比較好,您再把協調後的想法跟我說。」
名井有些不解,接過櫃檯撥通的內線電話,嘟三聲後被人接起。
「喂,紗夏,還好嗎?」名井若無其事說道,像是剛剛湊崎沒在門口吼過她,她也還沒得知犬一郎的死訊。但對面只傳來一陣深呼吸的聲音,沒有任何回答,下一秒就被掛掉。
名井不可置信的看著被掛掉的電話,試圖理解其中的意思,她望向櫃檯人員想得到一些解釋,對方仍舊是為難的表情。
「剛剛湊崎小姐說,她會另外訂一間單人房,您訂的那間她就不住了。」櫃檯說,「需要幫您取消嗎?還是您要自行入住?」
這絕對是名井出生以來榜上有名的丟臉時刻,她居然被湊崎當場丟包,難不成她剛剛的分手宣言是認真的?任誰都會想再當面問清楚,可名井不會這麼做,難看的場面不是她的風格,她寧可就這麼離開。
「沒事,幫我取消吧。」名井擠出最後的笑容回應,「我剛好有些行程變動。」
走出飯店,名井甚至懶得將後車廂打開,直接把行李甩進後座。她的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卻沒辦法馬上踩下油門,無法停止回想剛剛在櫃台邊發生的事,她拿起手機。名井好不容易忍到回車上,準備傳個訊息向湊崎討個公道。
妳是什麼意思。
妳一個人就決定分手,請問我的意見呢?妳有問過我嗎?
妳不知道妳這樣讓旅館很難辦事嗎?大家都因為妳一個人的壞脾氣得配合臨時改變,難道妳就不能多替別人想想,體諒那些人的辛苦嗎?
讓我在櫃檯前難堪又是什麼意思,妳為什麼那麼喜歡讓我在大家面前丟臉,我不需要面子嗎?
我原本排好的那些行程我還要一個一個取消,早知道妳要這樣使性子我就不答應妳要和妳出來旅遊慶生。
我不懂,妳為什麼總是要這麼任性,都說了這五天要陪妳我有哪次沒有說到做到嗎?
名井洋洋灑灑的寫下自己所有的想法,把這些日子不敢和湊崎說的全都記了下來,卻在傳出前發現自己情緒太過失控又全都刪掉。
回大阪後聯絡我吧。她最後只傳出這封訊息就關掉手機提醒,只想讓自己一個人靜一靜,那些沒有辦法即時說出口的委屈堆積成更多責怪湊崎的理由。因為她總是幼稚、因為她總是不得體、因為她總是只專注眼前的快樂、因為她不在乎兩人的未來、因為她不在乎我在別人眼裡的形象。
名井想著冠冕堂皇的理由責怪著湊崎,才發現其實重點全在自己丟了面子。意識到這點,比起愧疚更快湧上的是面具被拆穿後的憤怒,下一秒打從心底恨自己偽善的念頭出現,她就像是一個被打結毛線球包住的定時炸彈,可以終止爆炸的線頭被各種情緒藏起,只能眼睜睜地等待爆炸發生。
就在這時她開過回家必經的車站,旁邊的吸菸區裡站著自己熟悉的面孔,儘管她的臉被吸煙區裡的菸模糊,名井從那人同樣放大的瞳孔知道自己沒有認錯。
本就爆棚的負面情感瞬間轉化,全都轉移向怪罪周子瑜欺騙她沒有抽菸這件事上。她把車子停下,走下車到吸菸區旁敲了敲玻璃,讓急著遮掩的周子瑜轉過頭,接著抱起在外頭等的Ray回到車上。
周子瑜很快就追了出來,她走到名井的門邊,名井按下車窗示意她發言,「南……我很抱歉我之前騙妳,但我、」
「周子瑜,是妳自己要把自己毀掉的。」名井的話讓現場氣氛凍結,那不是兩人平時默契的安靜,她們的心都躁動著想再說些什麼,腦袋卻明白將是徒勞而選擇沉默。
這句話毫無來由,純粹是名井幼稚的在遷怒而已,但她確信周子瑜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這似乎就達到她的目的,讓另一個人和她同樣感到痛苦。
果不其然,周子瑜本來搭在車窗上的手放下、沒再吭聲,看著名井驅車離去。
上一次周子瑜和名井鬧彆扭還是她們國小吵架的時候,具體原因沒人記得,只是當時兩人的世界都快崩塌。那次大概是名井的錯吧,所以才是她哭著主動求和,印象中她是拿著兩個紙杯和周子瑜和好的。夢境還未清晰,名井便從睡夢中醒來,她抹乾自己因為情緒激動流出的淚水。
名井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夢到這件事,但她這次絕對不會主動和周子瑜求和,畢竟她可不認為這次是自己的錯。都是周子瑜騙她,名井不過是剛好經過順便點出這點。
她賴在床上一點都不想動,托湊崎和自己分手的福,本來都準備好一路放到跨年後的假期一下只剩名井自己一個人過。突然的悠閒讓名井不知如何是好,她翻過身拿起床邊的手機想看看有什麼事好打發時間,才發現周子瑜兩個小時前傳過訊息給自己。
我可以進門嗎?看見周子瑜傳來的訊息名井並不想回,況且現在回也來不及,周子瑜總不可能像傻子一樣等在門口兩小時,名井是這麼猜測的。可名井似乎低估周子瑜這次來的目的,訊息才剛顯示已讀周子瑜又傳來下一封。
如果妳不拒絕我就自己進門囉,等妳五分鐘拒絕。
名井這下徹底的確定周子瑜腦袋一定是出問題,都已經等了兩個小時還不趕快進門,但她也不想傳訊息歡迎周子瑜進來。這顯得她很沒原則,好像自己就是假借周子瑜吸菸朝她發脾氣所以才會這麼快就釋懷,雖然昨天她確實是有些借題發揮。
名井盯著沒有動靜的畫面五分鐘,接著又跳出一封訊息。
我進門囉。電子鎖打開的提示聲響起,名井沒聽見Ray的叫聲,確定開門的是周子瑜沒錯。
我借用一下廚房,等妳五分鐘拒絕。又是和剛剛一樣的句子,名井不明白周子瑜為什麼要這樣突然開始問自己的每個意見,可她也是一樣固執的不回應,就讓周子瑜算著五分鐘。
時間到,名井聽見外頭傳來水龍頭放水的聲音,接著是刀子在砧板上切菜的聲音。儘管名井有些不願意承認,但周子瑜的到來的確為這間房子增添了一些生活氣息。
好一陣子周子瑜都沒再傳來訊息,名井看著沒有動靜的手機螢幕,配著周子瑜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的背景音。大概在半小時後廚房的聲音變得安靜,名井聽到腳步聲走向自己的房門,接著手機又開始震動。
我想給妳個東西,等妳五分鐘拒絕。
名井不曉得周子瑜有沒有意識到自己會那麼固執,換作是她,她不認為她做得到花那麼多的時間就為了哄一個突然朝自己發脾氣的朋友。
周子瑜太好了,好到和名井當朋友都顯得委屈。名井有些心軟,決定走下床的那刻房門被迅速打開,周子瑜放了一個紙杯在門邊後又馬上關起。
名井下了床靠在門上,拿過紙杯在手上看,發現上面連著一條棉線。
「聽得到嗎,啊啊。」周子瑜的聲音從紙杯裡傳來,名井將它放在耳邊好讓自己聽得更清楚。
「我就當妳聽到了,咳咳。」周子瑜清了清喉嚨。
「我知道妳不想接我電話,這個紙杯電話妳就不用接了。聰明吧,雖然也是妳教我的。」
「犬一郎的事我很抱歉,我不知道妳是不是因為這件事很難過才氣我把Ray帶去吸菸區旁邊,跟妳道歉。」
「我怕妳沒心情自己煮飯,咖哩已經分成一餐一份放在冰箱。」
「妳有聽到嗎?」周子瑜確認著。
名井覺得自己就是個壞人,一不小心就把生活不如意的脾氣撒到周子瑜身上,還擺著架子要她和自己道歉。可她更是個膽小的人,沒勇氣走出門和周子瑜解釋一切,不敢告訴她她就是無辜被波及到人,她並不討厭周子瑜抽菸。
說到底她對菸的底線本就是為了周子瑜設下,是因為擔心周子瑜討厭菸味她才會小心翼翼的注意周遭有沒有人抽菸。如果周子瑜自己不排斥,她也不需要這樣小題大作。
名井改將紙杯拿到嘴邊準備說些什麼,可是周子瑜的聲音更快傳過來。
「不會真這麼狠都不拿起來吧。」周子瑜苦笑著。
「其實我喜歡妳,但我猜妳應該沒辦法接受。」
「先走了,掰掰。」
紙杯的那頭沒再傳來周子瑜的聲音,也沒有其他額外的訊息補充,名井還沒搞清楚周子瑜的意思,只聽見她放下紙杯。她第一次發現原來房間到客廳,再從客廳到大門的距離是這麼近,不用多久她就聽見周子瑜關上大門的聲音。
這下她是連周子瑜都失去了嗎?名井問著自己。
但本來就沒有擁有過的,怎麼能說是失去。
對社畜而言,時間的流動只存在於季節性的大事件,例如會計知道什麼時候要加班處理公司報稅、消防隊知道什麼時候加強宣導用火安全、商家知道什麼時候舉辦活動吸引客人。於獸醫來說,二月該是大家帶寵物來打預防針的日子。
從早上開始名井已經替三隻貓、五隻狗打了流感疫苗,下午接了一台貓咪的結紮手術。
「晚點的安排是什麼?」名井走出手術房後問道櫃檯的櫻田,罕見地打了一個大呵欠。
「今天的預約都完成了。」櫻田在確認行程表後回答。
「嗯,那我回診間休息一下。」名井按了幾下櫃檯的酒精後離開。大家都能感受到,他們的名井醫生看起來並不對勁。
「是因為犬一郎死掉嗎?」某個人猜測。
「只是牠本來就病重,名井醫生也知道牠時間不多啦。」另個人反駁,「而且都已經一個多月了,需要難過這麼久?」
「還是她失戀?」又有人提出。
「怎麼可能,名井醫生又沒有男朋友。」櫻田也忍不住加入一起八卦,在看見北條走出門後問道,「北條醫生覺得呢?」
「不知道。」北條說完,敲了敲門便走進名井的診間。
他並不喜歡這些隨便臆想的,儘管他們說的可能都是真的,但非出自名井之口就代表不是名井想讓人知道的,他們沒資格靠假設強迫名井公布正解。
「妳需要休假嗎?」北條關上門看著名井問道。
名井的表情略顯抽離,可能因為放完假的隔天名井太太像是早和人約好一樣來到名井家把Ray接走,房子裡又只剩名井一人;可能因為習慣傳訊息吵她的湊崎在假期時和她分手,那之後兩人再沒聯絡,名井第一次發現原來湊崎的存在讓她至少還和人類維持最低限度的交流;可能因為對周子瑜發脾氣後,她們好友三個人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再見面,名井無從補充起一些人間煙火味。
以上種種大概有其中一個會是名井表情抽離的理由。
「妳今天提早下班,趁著人不多趕緊回兵庫吧。」北條說,「今天不是週五嗎?」
名井沒有想的太多,反正她也有點累,就這樣順勢接受北條的好意。
所謂表情抽離,具體一點形容便是這樣的場景。名井可以從後照鏡看見自己,她的皮膚只比醫院的白牆再多了一點膚色,眼周下方有很深的黑眼圈,眼珠靠近鼻樑處有些血絲,也可以說是像個沒睡飽的人。
她也知道自己看起來有點累,不只是外表看起來有點累,名井是真的身心俱疲,歸功於她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睡覺。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打起精神朝兵庫開去。
今天回家還算幸運,提早出發剛好避免了傍晚的下班人潮,回到家今天父母也都難得在家,這放在她小時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難得情況。
「今天這麼早回來啊。」名井太太扶著名井的手,就當名井以為她會像往常一樣牽著她到客廳好好聊一聊時,媽媽拿起桌上的紙袋交給名井,「有空就幫我跑一趟周家吧,上次她媽媽托我買的東西剛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