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19. 「所以……,妳想說什麼。」

發佈日期: 2022-11-11


溫度在12月底的深夜來到0度,被子裡的俞定延正伏在名井身上。放在對方身體裡的並不是她與生俱來的性器,她當然無法靠著摩擦那塑膠製品達到高潮,只是在看見名井潮紅的面色和涔著薄汗的臉,那一刻她也感到滿足。

名井的高潮來得安靜,就和她平日裡說話的音量一樣,就和她們兩人平時躲在被窩裡聊天的音量一樣,幾乎寂靜的像是無聲。

俞定延溫柔的拔出玩具,名井的身下已不能再承受一點刺激,她扶著名井好好躺下,對方輕喘著氣,比平日裡看起來都更誘人可口。真是可惜名井無法再繼續,否則她還有一些新奇的東西可以給她嘗試。她撥了撥名井黏在側臉的長髮,脫掉身下的玩具後跟著躺下。

名井撒嬌似的趴在她胸口,像是她在兵庫養的那條米克斯。就連她吻在自己唇上的樣子也像是在博得她關注的模樣,俞定延忍不住環上名井纖細的腰,收緊。

久違的溫存讓她有些疲憊,俞定延下一秒就要閉上眼睡著,這時耳邊又傳來名井軟軟的聲音。

「我們現在是在一起了嗎?」

名井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口。這問題俞定延無法回答,但如果有答案,就和她之前和北條說的一樣。她不會和名井在一起,無論是現在或是未來。

俞定延總是膽小的,在她心裡有一個微妙的平衡,和自己站在一端的、不和自己站在一端的,還有站在中間的,這也是大多數人在的位置。

不如說,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和她站在同一端了。

俞定延可以接受大家需要她,可是她不想再需要任何人,那不可控的感覺讓她緊張。

說回陪名井跨年這件事,或許也只是她想被滿足的英雄主義作祟,其實並不那麼偉大。

她沒有睡著,她也不知道名井有沒有發現,只是本來就準備闔上的眼睛沒有因為這個問題重新睜開,俞定延決定就這麼沉沉睡去,待明日再談。

要上班的俞定延在鬧鐘剛響一聲便清醒,她快速的按下手機,今天她比平常都更不希望名井被吵醒。

可也不能說睡過吧,昨晚的夢境又是那纏人的初戀,彷彿連記憶都要再次提醒她兩人是怎麼分開的。

加上酒精延遲的痛苦,俞定延覺得頭痛欲裂,要不是為了元旦的double ,她才不會這樣拼命。

躡手躡腳的洗漱完後,她用著比平常更輕的腳步走出房間,將門帶上。

「呦,定延,這麼早出門?」隔壁的隼人學長和俞定延打招呼。

「嗯,今天有班。」

「欸?妳不是要跟名井跨年嗎,她昨天還很期待的。」

「年跨完,還是該回到現實,我去上班了。」

俞定延抽出插在口袋裡的手拍了拍隼人的肩,徑直走向電梯頭也不回。口袋裡的手機震動,有人傳來訊息。

春假回家嗎?

俞定延點開訊息,是二姐傳來的,兩人上次聊天還是幾個月前。

自從上了大學後她就和家人少有聯絡,並不是因為討厭,是害怕她們擔心。

父親公司帳出問題那陣子帶來的衝擊太大,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窮」是怎麼一回事。她從沒想過原來一件事不能做,裡頭要考量的因素竟然有價格。

她討厭那個什麼都給不了的自己,可也害怕自己會造成家裡的負擔。面對家人的詢問,她一概以錢夠用回答,轉過頭又拼了命的找各種賺錢機會。

獎學金不無小補;系上的工讀每小時基本薪資;家庭餐廳每小時基本薪資再加一百円,遇到加班乘上雙倍;代駕看里程數,有闊綽的客人會再多給。

她需要錢,這都是沒辦法的事。

不過也是有用錢無法衡量的價值,像是和初戀充滿回憶的犬舍。那之後她不再繼續留在犬舍,可森之宮告訴她兔舍也缺人手,不必把自己禁錮。

林娜璉不再能是她的療癒,她已不屬於她,好一陣子俞定延都靠著那些小兔子,讓自己不顯得那麼孤單。

爸說很久沒看到妳了。

見俞定延已讀後久久沒回訊息,二姐又接續著傳,這才把她從回憶裡拉出來。

嗯,我會回去的

她害怕見到家人。害怕見到他們後,一直以來自己過得很好的謊言就要被拆穿,可是偶爾也是會有那種情況,特別想和家人撒嬌。

第三學期很快開始,打工加上被許多考試追著跑,這給了俞定延更多理由和藉口不去面對名井最後的問題,她仍然有些猶豫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她又回到從前忙碌的日子,只是這次不再帶著名井。沒有早八的課就去圖書館待到下一堂課開始,結束後又回到圖書館繼續念書。她一樣坐在喜歡的窗邊位置,銀杏的葉再過幾個月才會長出來,現在是一片光禿。

她的時間寶貴,一天只有24小時,得趁有時間的時候多念點書。

一個女孩子坐下在俞定延對面,她沒太在意,可能是鄰近考試期間,附近的座位都滿人了,她才不得已併桌。

她又繼續念,直到對面那女孩都離開,直到銀杏樹的小徑街燈亮起,她都還沒想走。

定延啊,可以借妳的宿舍睡個覺嗎?

一個朋友傳來的訊息,俞定延簡單的傳個訊息表示同意,又繼續念書,看來又找到一個理由可以不回去宿舍。

她想起了名井,不知道她會不會又自己跑到她房間睡?或許該傳個訊息提醒她,可是俞定延想了想又決定不這麼做。

她們只是直屬和鄰居,本來就不該有太多的噓寒問暖,或是鉅細靡遺的行程報備。只要名井發現房間裡有人,自然就會離開了。以防萬一,或許再請朋友把門栓拉上。

臨近午夜,周圍的人都漸漸離開,同一排的座位只剩俞定延自己,她打算在這裡念到隔天早上。

不過在那之前,她得先去吃她今天的第一餐。

「欸,吃宵夜嗎?」俞定延打了通電話給北條。

「吃啊,去哪?」

「老爹的居酒屋。」

「好,校門口見。」

天氣太冷,他們必須把手放在口袋裡才不會凍的失去知覺。附近的店家都打烊了,只剩居酒屋的招牌還燈火通明。

俞定延拉開店門,裡頭和安靜地街上呈明顯對比,人聲鼎沸的人潮還有暖色調的燈光,她需要幾秒讓眼睛適應。

「我們的高材生定延和大輝又來了啊。」老爹中氣十足的喊著,其他熟客跟著打招呼。

「老爹,你就饒了我吧。」俞定延揮了揮手,坐上吧台的座位。

北條點了個頭也跟著坐下。

「欸,怎麼沒看到南小妹妹?」老爹問,「妳們吵架了?」

「又不是小女生了,哪可能整天吵架。」俞定延笑,「先來兩個生啤吧,我還要茶泡飯。」

「我要鮭魚生魚片。」

「好呦!」

老爹的手一邊忙著準備要出菜的料理,不忘邊和眼前兩個小毛頭聊天。或許他們是知識淵博的大學生沒錯,可在人生歷練上終究差了一點。

「南還是小女孩嘛,偶爾愛撒嬌都是正常的。」

「老爹,我們真的沒吵架。」

「沒吵架怎麼不帶她來呢?」

「只是剛好而已,以前剛好帶她來,現在剛好沒帶她來。」

老爹搖了搖頭似乎不相信俞定延說的話,轉頭又投入出菜。

若問北條,他也是站在老爹那的。今天的俞定延明顯不尋常,怎麼看都是跟名井出了問題。可他也不急著說破,俞定延不需要他擔心,想說自然會說。

啤酒上桌,俞定延連忙大口乾下,接著上來的茶泡飯也被她快速掃過,她又點了一份玉子燒。

我和媽媽說我春假的第三天回家。

俞定延隨手拿出手機看,是名井傳來的訊息。這是繼那晚後兩人久違的訊息交流,俞定延也在想自己這樣的行為是不是有點太過份。自己一個人就突然決定要拉開和名井的距離,這或許是有點不公平。

嗯,我跟妳一起回去吧,剛好也要回一趟兵庫。

她不是捨不得那個小公主得一個人扛著行李到遙遠的車站,這該被解讀為感謝名井太太的舉動,誰叫每次名井回來都帶了一大堆禮物。俞定延說服自己。

「誰?」

「南。」

「因為妳還沒回宿舍?」

「沒,只是跟我講春假回家的事。對了,待會借我一下浴室。我洗個澡就回圖書館繼續念書。」

「今天就住我家吧。」

北條多少是有聽過俞家的名號,雖然兩家經營的領域不太一樣,可父親偶爾會提起俞家是如何跌落谷底,再絕處逢生,只不過他一直沒把眼前這個人和父親口中形容的俞家小姐連在一起。

這是意料之內的事。誰會認為俞家的小孩需要住在的宿舍,他爸爸就幫他在學校對面買了間房子;誰又會覺得俞家的孩子需要打工賺錢,他們這樣的人不都是靠家裡每個月的生活費嗎?

俞定延就是這樣特別的一個人,和他們這些所謂的「富二代」不一樣。

剛進到北條家,俞定延就自己找到浴室。北條家有浴缸,和宿舍差遠了,她久違的泡了澡。

外頭傳來腳步聲,接著是北條說話。

「我把衣服放這喔。」

「嗯,謝了。」

「妳……」北條邊說,邊靠著浴室門坐下,俞定延可以看見他背影貼在門上,「和名井怎麼樣了。」

「做了,她問我這樣算在一起嗎。」

「那妳怎麼回答?」

「我裝睡了。」

「爛人。」

「我知道。」

俞定延捧起一瓢水,潑在自己臉上,她無法否定北條說的,但給她機會回到那晚她還是會做一樣的事。她無法拒絕名井,也沒辦法坦然站在她身邊。

這一切就是一場悲劇,不會有任何更好的發展。

「她春假的時候會回家,等到那時候,我就會和她說清楚。」

「沒有一個可能性是妳和名井在一起嗎?妳們都會幸福快樂的。」

「大輝。」俞定延從浴缸起身,走到了門的另一邊也跟著坐下,「我知道我們在一起不會幸福的,因為我不是王子,而公主應該跟王子在一起。」

俞定延就是這樣特別的一個人,和他們這些所謂的「富二代」不一樣。

在北條的人生裡可從來沒遇過什麼大煩惱。只要完成父親在每個階段替他訂下的目標,成功與否似乎就能被輕易定義。國中前完成英文認證,考上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學。也不需要花時間去測試自己是不是愚蠢的異性戀,是就是,不是也得裝作是。他的人生很單純,從來只有唯一解。

而俞定延即便在俞家的危機解決後也依然想靠自己,拒絕來自家庭的一切金援。她不抓住最好的,只是抓住當下最適合的。她輕易的接受自己喜歡女生的事實,還總能表現的灑脫。

他嫉妒俞定延的人生命運多舛,她永遠會是小說裡的主角,電影裡的主人公。可他也慶幸自己如此平凡,這已經是最大的幸運。

「我這還有張空床,幫我打掃家裡就讓妳免費住到春假。」

「謝了。」

和名井保持距離比想像中容易,原來只要名井不再接續著問,她也不再主動分享,切斷兩個人的關係就這麼簡單。

俞定延中間回過一次宿舍拿了幾套換洗衣服和必需品,接下來兩個月都住在北條家,一些人跟她借宿舍睡覺她也爽快的答應。

名井總是不爭不搶的,從來沒問過她怎麼不回去宿舍或是房間裡是什麼人,兩人也沒在圖書館遇過,她猜名井大概又回到只在房間裡唸書的日子。

早晨出門打工也不必擔心吵到懷裡還在睡覺的人,她變得輕鬆許多。

她的手機桌布依舊是和名井在聖誕節拍的照片,她不把這解釋為捨不得,只是偶爾擺在座位旁那些女孩就會認份的離開,可以有效解決太多人來要電話的麻煩。

時間就在她馬不停蹄的工作和上課唸書間度過,她遵守約定的在名井說要回家的當天早上按了電鈴。

「早安。」俞定延笑著打招呼,不太在意已經兩人兩個月沒見到的事實。

「早安。」名井看起來有些疲憊,仍扯了扯嘴角象徵性的笑。

俞定延像從前一手拉著行李,一手牽著名井,兩人直到上了新幹線都沒有太多的交談。或許在外人眼裡她們就是對交往很長時間的情侶,光靠眼神和默契就知道對方下一步想幹嘛。

上了車後,俞定延選擇看向窗外的風景,一棟棟建築物飛速經過,她還試著從車裡看見住戶的秘密。每個窗是一戶人家,每個人都該有秘密,秘密造成了傷口,傷口讓人學習,學習後就成為大人。

名井在滑手機,俞定延看見她也還用著和自己一樣的桌布。這一秒她也自私,想名井永遠用著這個桌布,趕走她身邊那些不相配的蒼蠅。

她抓住了名井放在大腿的手,厚著臉皮和她十指交扣,腆著面又吻過她的嘴。名井害羞的拍了她的胸,倒在她肩上。

「耳機裡在聽什麼?」俞定延問。

「Ending Scene。」

「妳怎麼知道這首歌?」

「妳那天唱過後我去找的。很好聽,很哀傷,很真實……」名井打了一個呵欠。

「昨天很晚睡?」

「有點。」

「睡一下吧,到了叫妳。」俞定延扶著名井的頭,讓她可以靠在自己肩上,「好夢。」

「嗯。」名井在俞定延的肩上找到適合的角度沉沉睡去。

這瞬間,俞定延又覺得自己像個孩子,怎麼能什麼都想要。她已經做出選擇,選了讓自己心裡好過,那就不能再要名井等她。

幾個小時後到站,兩人從車廂內走了出來,周圍擠著其他下車乘客,她們緊緊牽著才不至於被人潮沖散。

俞定延領著名井望站口移動,好不容易才能夠站穩。

「名井太太要來接妳嗎?」

「嗯嗯。」名井搖了搖頭,「我告訴她我會自己回去。」

「那我們一起走吧,我正好有些話想跟妳說。」

她們又坐了幾站地鐵才到可以徒步到名井家的距離,俞定延讓名井靠著馬路內側走,一路從車站慢慢晃回去。

這街道的景色她都熟悉,是因為這樣才這麼快和名井親近嗎?這麼說來,她們很少提到故鄉的事。

「妳看那個公園。」俞定延指著,「我小時候常和朋友一起在這溜滑板。」

「我也是!我都溜到這裡偷吃糖果。」

「妳真的好可愛。」俞定延笑著,又胡亂的搓名井的頭髮。

「我家到了。」

「嗯。」

「所以……,妳想說什麼。」

俞定延無法假裝自己沒看到名井眼裡充滿的期待,這讓她更有罪惡感。她不是那個有資格站在名井身邊的人,只能怪自己一開始不夠謹慎。

她將名井的行李靠在門上,接著抱住她。名井太纖細又或是俞定延的手很長,她的兩隻手環住名井的腰時幾乎要完全重疊。

名井感到意外,可還是習慣的在俞定延的胸口蹭了幾下。

「怎麼啦,撒嬌鬼,」名井說。

「南,妳知道嗎,在我心裡妳一直都是公主。」俞定延說,「妳很漂亮、聰明,默默的做事也不怕別人看不見,妳真的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