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1. 「嗯，我剛到。」
發佈日期： 2022-09-09
「嗯，我剛到。」
名井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轉著鑰匙。這裡是東京大學附近的一間學生公寓，也是未來六年名井落腳的地方。
「我知道啦，不用擔心。」
電話另一頭是周子瑜，對於這位自己一路看顧著長大的朋友第一次獨自離家外宿，她心裡有許多無法用言語傳達出來的憂慮。
「好啦，我晚點要去跟鄰居打招呼，先掛電話了，BYE。」
趁著周子瑜分神的空檔，名井趕緊掛掉電話。她不知道自己的朋友怎麼了。自從一年前意外失去戀人後，周子瑜離開了日本。人雖然離開，但心卻好似一直掛在日本的親友身上。一下打給周太太，說想念媽媽煮的料理；一下打給名井，說想帶RAY出去散步；一下打給金多賢，說想喝店裡第三排第二個櫃子上的飲料，但金多賢走去看發現擺的明明是薄鹽醬油，根本胡扯。
說到底，應該還是獨自在異鄉寂寞吧。
名井放下剛剛一直拿著的手機，開始整理行李。
學生公寓的空間不大，擺上一張床，一張書桌再加個衣櫃和小冰箱，剩下的就是浴室和走廊，甚至連廚房都沒有。這倒是讓整理變得方便，名井的東西也不多。提前從兵庫老家寄來的五個紙箱比自己先到。裡面裝的都是些衣服和生活用品，還有幾本喜歡的書和尚未拚完的樂高。不過一個下午的時間，她就把東西收拾好。
提著在老家準備好的特產，名井按下左右兩鄰的電鈴。左邊住著的是一個即將畢業的學長，從外貌上來看有些不修邊幅，引人注目。名井有些奇怪右邊的鄰居似乎不在家，剛剛明明隱隱約約有聽見隔壁傳來聲響，她打算晚點再來拜訪。
和正上下兩層的鄰居也打過招呼後，名井準備外出。
來到東京的第一天，一切都是那麼新奇。雖然腳踩著的是同個國家的土地，可是這裡的習慣卻和自己在關西時不同。
路邊的櫻花已經開了。正值春假，有些家庭趁著好天氣帶著孩子出來公園賞櫻。偶有狂風，颳起掉落在地上的花瓣，遮住前進的視線。
所有的風景都特別，這讓名井忍不住拿出手機紀錄。突然，醒目的手機提醒浮出。是系上發來的行政信件，一些基礎的寒暄，恭喜自己入學。但前面的內容都只是過場，重點在後面。
誠摯的邀請您參加我們為大一舉辦的迎新。
隨信附上的還有活動的時間和報名表單。
這讓名井有些困擾。
她知道自己在那個時間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可是她也不想參加這個活動。名井並不是那種習慣主動去認識別人的類型，包括她的朋友還有前女友們，每個都是她們先向名井開口才變熟的。
如果這個迎新並不是強制參加的，對名井而言似乎沒有什麼非出現不可的理由。一路上抱著這樣的想法，名井慢慢走到附近的超市。她不打算在這裡待太久，要買的只是簡單的衛生用品，她可不希望自己一不小心又失手買了其他東西。
超市裡好像正在舉辦什麼活動，偶爾會傳來人大聲說話的聲音。名井不是很在意，只是專注的看著架上的標價。
第一次獨立外宿，名井覺得非常神奇。
同樣類型的東西標價就有好幾種，價差也不小。有的主打品質獨佔業界第一，有的說自己是效果最強，不都是洗衣精，有什麼差別。
名井最後還是選了家裡名井太太常用的那款，畢竟其他都沒用過，不如選擇熟悉的品牌還比較保險。她又繼續挑了幾個東西，在經過草莓時不小心分神了一下，想起以前孫彩瑛很喜歡吃。換做過去她可能會馬上放進購物籃吧，但獨立外宿的學生沒有那麼優渥的選擇，她也就只是看看便離開了。
三月的東京還冷著，名井又拉了拉自己身上的針織外套，提起今天買的物品，回到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家裡。
等待著她的又是停不下來的收拾。
名井在回到家後花了一點時間把買回來的東西歸位，傳出認證的照片給名井太太，證明自己有好好按照她的叮嚀行動，也順便傳給周子瑜和金多賢，炫耀自己已經是獨立自主的大人。
周子瑜和金多賢果然也是真朋友，敷衍的回傳幾個貼圖後，結束今天的談話。少了訊息提示音的響聲，房間又變得安靜起來。
剛搬來時還沒怎麼意識到，但當夜深，名井才發現原來自己其實也沒那麼習慣一個人住。她躺在床上，盯著白色的天花板。房間唯一的光源來自窗戶外的月光。關掉燈讓其他的感官變得靈敏，她可以聽見天花板傳來類似彈珠掉落的聲音。
房間唯一的對外窗朝著大馬路，凌晨的東京偶爾還是有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那不算太吵，只是名井心裡有些東西放不下，這放大了她對周遭的感受。
仔細回想，上一次這麼寂寞是什麼時候？
答案有很多個，可對名井而言最深刻，是和湊崎吵架的那次文化祭準備。她突然想念前女友溫柔抱著自己安慰的時刻，不過也只能懷念。是自己親口提的分手，名井沒臉告訴對方我還很想妳。
如果是在老家，她現在就可以抱著RAY一起睡。名井夫婦不在家的夜晚她都是這樣睡著的。
又或是打給多賢或子瑜嗎？名井腦袋瞬間浮現這個想法，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定。
已經凌晨三點，多賢早就睡了，子瑜大概也在上課。
沒關上的窗戶又傳來一些聲音，這次似乎是從隔壁傳來的。先是窗戶敞開的聲音，接著像是有兩個人在交談。
聽著聽著名井竟覺得有些想睡，可是理智讓自己在腦袋裡不禁懷疑，為何隔壁應該是一人房型，卻有兩個人住著。
隔天名井睡到十點才離開床。畢竟還算是春假，不調鬧鐘起床才是對假期的尊重。
她簡單的梳洗，走出浴室環視整個房間後發現，她能坐的地方就只剩床和椅子。房間太小，甚至只要把椅子拉開，人就必須站到走廊上。
怎麼也想不通昨天鄰居為何還要帶客人回到這麼窄的地方。
說起客人，這讓名井想起自己還未給右邊的鄰居打招呼。她簡單換了外出的衣服，拿上要送給鄰居的伴手禮，按下電鈴。
這次鄰居依舊沒應門。於是名井開始好奇，隔壁住著的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人。自己早上按電鈴，下午也按電鈴，居然都無法遇上。對方甚至凌晨三點才回到家。
坐不到七小時又離開，這個人是都不用休息嗎？名井默默在心裡吐槽。
既然人不在家名井也沒有辦法，只好提著那袋想送卻送不出去的伴手禮又回到家裡。
還是開學前的輕鬆時刻，今天的名井沒有特別的安排。她拿出昨天剛買的雞蛋還有吐司，準備做早餐。
房間裡沒有廚房，只有一樓的大廳有調理區可以使用。但對於不想社交的名井而言，多走出房門一次都是危險。為了應對這樣的情況，她早就準備好電煮鍋，缺點就是房間唯一通風的地方只有那扇窗戶。
第一次成為一家之主，名井感覺自己又長大了一點。
做飯給自己吃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名井夫婦常常不在家，倒不如說名井很習慣要做飯給自己吃還有一個人待在家裡。可就是習慣湊崎在身邊陪伴的日子，這讓好不容易可以遊刃有餘獨處的自己，突然又寂寞的渴求有一個人陪伴。
名井再一次對和湊崎提分手感到後悔。
若是兩人沒有分手，她現在便可以馬上打給湊崎。雖然對方不能陪伴在自己身旁，可以偶爾說說話或是聽聽對方的聲音也好。就算最後要面臨的代價，是對方如想像中的離自己遠去。
別再想了！名井提醒著自己，比起後悔過去，她希望自己能看向未來。
吃完早午餐後名井開始坐在書桌前，準備接下來開學的行程。
有很多的訊息都是靠信件溝通，這讓名井有些不習慣。今天早上又有新的訊息寄來，來自系學會。內容大致上是簡介系學會的功能，還要收系費，以及這幾天會有直屬學長姐來連絡自己。
直屬嗎？好尷尬。
希望對方是擅長說話的人。
如果對方也不喜歡社交怎麼辦。
光看到這，名井就覺得有些累。
既然開學免不了的要應酬，她肯定自己在開學前的日子都不會離開房間，只要安安靜靜地自己待著就好了。
說到應酬，名井又想到那袋送不出去的伴手禮。
隔壁鄰居到底是什麼系的，春假也這麼忙。名井的好奇心越來越重，若是沒親眼看到那個人，她大概這禮拜都睡不著。
會是我認識的人嗎？
這麼說來，娜璉學姐也在東京大學唸書。
應該不可能吧。
名井猜想著。
時間過得很快，一下又來到晚上。名井也早已從正坐在書桌前，變成癱軟在床上。她側著身用棉被緊緊裹住自己，認真看著手機裡播放的搞笑影片。
直到肚子餓的受不了，名井才發現已經天黑。
這麼說來，直屬今天還沒來找我。
是忘了我嗎？
名井擔心著。
她拿出早上煎蛋的電煮鍋，晚餐就簡單的準備泡麵解決。
突然，放在一旁的手機跳出訊息提示。是一個陌生人寄來的訊息。
嗨，我是妳的直屬。我叫俞定延。
對方傳訊息的語氣開朗，這讓名井終於放心。名字看著熟悉，似乎在哪里聽過。不過名井決定先不想這麼多，至少對方看起來是一個容易相處的人。
就當名井準備回應時，俞定延又接著傳了下一封訊息。
聽說妳迎新還沒報名，不來參加嗎www
名井決定先不急著回俞定延，等明天再來好好想該怎麼拒絕。
另一邊，俞定延正坐在獸醫系的交誼廳。再過幾週就是迎新，獸醫系的學生們正在交誼廳進行中間檢查。
「喂，那邊的老屁股，不要偷懶啊。」說話的男人是北條大輝，現任的獸醫系系學會會長。
「我可是在聯絡重要的學妹欸。」俞定延不情願的回答，「如果最後迎新沒有人來怎麼辦。」
「好好好，那妳繼續聯絡。」
「等她回我吧。」俞定延放下跨在沙發扶手的腳，起身走到北條旁邊，「是說，你不是保證這個學妹很正嗎？照片。」
「在這，妳看。」
俞定延一下從北條手上接過，饒有興趣的看著照片上的臉。越看卻越覺得這張臉熟悉。
「怎樣，這完全是妳的菜啊！妳前一個不就是這種類型的。文文靜靜，一臉學了13年芭蕾的樣子。妳不要又一下馬上追走欸。」北條一臉得意的拿回照片。
「你絕對不敢相信。」俞定延淺淺一笑，「我認識這個女孩子。」
「是妳老家那個前女友？」北條問著。
「不是這個。反正就認識。」
「真的？」
「沒錯，不過…我要先回家睡了。昨天熬夜用資料真的快累死，今天還那麼早集合。」
俞定延把放在茶几上的電腦收進背包，不等北條回應便離開了交誼廳。離開前，她又回頭提醒北條。
「對了，照片也傳一張到我手機裡。我怕認錯。」
走在回家的路上，俞定延拿著手機，正在看剛剛北條發給自己的照片。其實在交誼廳看到照片的那刻她就確信自己認得照片裡的女孩，她只是不知道名字而已。
和名井在東大獸醫系相遇是俞定延沒想像過的事，還以為對方只是隨便說說。
「沒想到居然都是關西人，真是有趣了。」
她拿出感應卡，開了公寓樓下的門。按了電梯上樓。電梯門打開那刻，自己的臉映上迎面的鏡子，肉眼可見的疲憊。
俞定延是一個熱衷參加系上活動的人，她和北條一直都非常活躍，就算是不常在系上活動的人也認識他們。如今和北條一起接下了系學會正副會長，俞定延更是不可能錯過迎新。熬夜處理活動是家常便飯，像今天這樣趁著天還亮時回家實屬難得。
電梯門一開，一滿臉鬍渣，穿著睡衣踩著拖鞋的男子剛好出門。
「學長，出門嗎？」
「對啊，家裡食物沒了，剛好出去補。」那學長側過身讓俞定延可以通過他回到自己家門前，「對了，中間的孩子搬來了，是一個很可愛的女生，小小的。」
「差不多到這。」那男子在胸口比劃。
「謝囉學長，果然還得靠你介紹。」
「妳可不要又把人家女孩子用哭啊，大學生談個戀愛搞得像是家破人亡一樣。」
「學長，那明明是之前那個女孩子太無理取鬧。」俞定延反駁，「好啦 ，你快去買東西吧。」
她轉開門就走進房間，單人臥室沒有太多擺設。對她而言，這裡只是睡覺的地方。有床和書桌已經是最大的陳設，哪還可能擺些書或其他東西裝飾。
嗯……床頭那隻兔娃娃除外。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洗澡。
她撐著手臂在牆上，任熱水流出蓮蓬頭打在自己身上。說起來不只好幾天沒好好睡覺，這樣花時間淋浴也是好一陣子沒有的事。
單人間裡沒有浴缸，要泡澡只能到公共浴池。雖然她也想舒服的泡個澡，可一想到可能得在陌生人前赤身裸體，俞定延還是有些不習慣。
突然，一陣門鈴響起。但那聲音延續彷彿來者不善，像是食指不斷抵著電鈴不願放開。
俞定延只能趕緊套上衣服，隨便用毛巾將頭髮遮起來便走去開門。
「誰啊！」俞定延火大的拉開門。
「抱……抱歉。」名井有些手忙腳亂，看見俞定延生氣的臉讓她更加慌張，「這個電鈴按下去就卡住了，所以……」
「我看。」俞定延也跟著站在電鈴前，用手指把電鈴摳出來後，聲音果然停下。
「謝謝。」
「客氣了，妳找我有事嗎。」俞定延從容地笑著。這或許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本來一直在等著的人現在自己出現在門口，的確省了俞定延一些事。
「我是剛搬來隔壁的名井，這個給妳。」名井舉起自己手上的紙袋，「那……我先離開了。」
「等等。」俞定延喊著，「妳不記得我了嗎？」
名井看著俞定延的臉好一陣子，表情本來疑惑，在想起後瞬間冷下。
對方幾乎沒什麼變，現在是一頭颯爽的銀灰色短髮。這張臉讓她又想起鹿島，她知道這不是俞定延的錯，可她心裡就是自然升起了厭惡的感覺。
關於鹿島搶走湊崎、針對自己，一切的不公平與不愉快交織，名井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不會太好。
只是俞定延似乎又比幾年前看到時更加纖瘦。穿著無袖背心而露出的手臂消瘦，像是自己用手掌一握就能將整圈握住。
「妳是兔舍的……」
「嗯，我是俞定延。」看見名井熟悉的臉，俞定延心情瞬間好起來，「應該有印象吧，我今天也有傳訊息給妳。」
名井又思索了一陣。
說到今天有傳訊息給自己的俞定延……
那不就是？！
「要來參加迎新嗎？很好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