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ida】氣象觀察站 3. 「我相信妳一定會排除萬難出現」
發佈日期： 2025-04-04
就像是哭鬧的孩子也會有體力耗盡的時刻，眼淚雖不再流，委屈的抽泣聲還是一陣一陣，大阪天空的滂沱大雨轉小，卻仍有些許雨絲跟著烏雲不肯散去。
金多賢在這瞬間竟像是感應到小不點一般，莫名感到心疼。她看著上個雨天帶來公司的雨傘，還是粉白相間的那把，慶幸自己還有一把傘備用。或許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就是在暗示她們，不該草率的決定將小不點送去幼稚園。
想到這，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眉頭。
「那個…課長？」
「部長門前那個人…」
俞定延坐著辦公椅從自己的辦公桌滑到金多賢的座位旁，她戳戳金多賢的肩膀，目光卻移不開名井的辦公室大門。
一個陌生的高挑女子站在門前，針織背心露出兩條細長手臂，修身的休閒西褲，在這季節裡太過寒冷。她右手握拳舉起又放下，猶豫著要不要敲門已經有五分鐘，周圍卻沒有人主動詢問她是否需要，就好像只有俞定延能看見她一樣。
本來在想事情的金多賢被俞定延打斷思考，她抬起頭看向身旁的俞定延，又跟著她的視線一起望向名井的辦公室。
「是訪客嗎？怎麼不進門？」
「啊啊啊，幸好妳也看得到。」
俞定延放鬆的低吼一陣，下一秒部長辦公室的大門開啟，名井走了出來。沒注意到門前站人，專心看著資料的名井一下撞上。
她本就因為專案的問題有些火大，在看清站在門口的人是誰後，表情瞬間變得更加憤怒。名井壓低音量，略微不悅地向上看著那人。
「妳又是怎麼上樓的，樓下有門禁吧。」
「這點小事雪女小姐也能做到，不是嗎？還有，叫我周子瑜，不是說了要暫時待在這一陣子。」
「妳小聲一點，他們都會聽到。」
「大不了再用遺忘術就好。」
周子瑜露出壞笑，表情有些玩味，她轉過頭看了辦公室一圈，像是在展示自己所說並非只是胡言。對於眼前這隔空出現的生命體，名井沒有過往的生命經驗作為依據，但親眼目睹過周子瑜使用的遺忘術，名井也不認為她只是隨便說說。
「妳先進辦公室等我。」
名井沒有多留，她知道周子瑜會接受自己的提議，如她所想乖乖地進到辦公室裡。金多賢和俞定延看到名井朝著她們方向走來連忙坐回座位上，假裝正在討論接下來的專案計劃。
「忙得沒時間看新聞對吧。」
名井站在兩人的桌邊，看著明明不久前還在八卦的金多賢和俞定延，她選擇假裝不知道這件事。
「借個會議室，我們十分鐘後開會。」
雖然事發突然，兩人還是先將會議答應下來，心裡同時有不好的預感。在這個時間點要開會，除了準備上線的廣告出問題沒有其他原因。
俞定延先去準備會議室，金多賢在位子上準備接下來接下來要回應名井的資訊。忙碌了一整天，這也是她第一次點進今天的新聞查看。
怎麼會…
金多賢才發現下午的娛樂頭條，都是她們遊戲代言人渡部的版面，新聞斗大的標題像是諷刺：
「戲裡正宮、戲外小三？」粉絲傻眼：我信了妳這麼久
會議室裡燈暗著，前方螢幕在放映遊戲代言人渡部中午的道歉聲明記者會重播。因為是上一季最熱播電視劇的主角，加上電視劇裡的聰慧形象，在醜聞爆發以前，幾乎是所有能找女明星代言的產品都會希望能找到她。
發生這次的醜聞，渡部手上十幾個的代言肯定會一下子找她要高額違約金，選用她代言的部門也避免不了長官咎責。
金多賢看著畫面，有些後悔是不是自己對代言人的背景調查不夠徹底才會導致這樣的事發生。儘管他們已經算是幸運，廣告拍完後還在剪輯階段，其他已經播出廣告的廠商恐怕更加危機。
如果換作金多賢團隊，這款遊戲是為了搭上五個月後發行的新主機而開發，整個開發過程耗時五年，若在最後行銷的階段毀掉，她一定會成為公司的千古罪人。
「金課長。」
名井按下暫停鍵，點名負責這次公關活動的金多賢，她連忙站起身。窗外適時響起巨雷，讓本就緊張的氣氛更加讓人不安。
「我記得這次Signal的廣告是用渡部當代言人，有任何想法嗎？」
「報告部長，這裡有幾個方案。」
金多賢示意俞定延到前方將她的電腦和正在播放記者會影片的電腦交換，展示兩人開會前緊急製作的投影片，裡面是一連串事前考察時調查過的備選藝人。除了基本要國民形象好，因為有解謎元素，可以展現藝人的推理能力也是一大重點。
「第三位林娜璉小姐。」
「過去在固定主持的推理節目有蠻好的表現，是我們現在的首選。」
金多賢平靜的介紹，唸著投影片上俞定延寫的介紹。儘管她已經看過這份資料好幾次，還是沒辦法將當年可怕大四學姊的形象和投影片上的人連接在一起。
「這個蠻好的。」
「我也看過、」
名井指著螢幕上的照片，卻被右上角不合時宜響起的Line電話打斷，醒目的「老婆❤️」讓電腦的主人有些尷尬，會議室裡的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負責操作簡報的俞定延。
「先接吧，搞不好有急事。」
名井擺擺手，示意俞定延離開會議室。俞定延鞠躬說了聲「抱歉」便去接電話，然而沒幾分鐘的時間俞定延卻又返回。
「好像是課長千金在幼稚園發生了一點事，但嫂子電話沒接。」
「我老婆問能現在去接她嗎？」
金多賢有些愣住，一時沒反應過來俞定延話裡的所有人物關係，「千金」和「嫂子」的稱呼在她腦海裡像是一陣巨浪，將她本來建築在外圍的沙堡沖散。
千金說的是小不點？嫂子指的是紗夏？
啊對了，幼稚園那裡留的應該是紗夏的電話……
現在是四點左右？紗夏還沒下班。
所以是我要去嗎？我該去嗎？我可以去嗎？
「金課長！」
名井將失了魂一樣的金多賢叫醒。
「先去接孩子吧。第一天上學本來就會手忙腳亂，習慣就好。」
「謝謝。」
本來當機的金多賢恢復運作，離開會議室，抓起桌上的包和桌邊粉白相間的傘。走出公司，她迅速在路邊攔了一台計程車。
金多賢在車上，期間仍然嘗試著聯絡湊崎。她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雨天訊號不好，沒有一通電話被湊崎接起。
又或是，兩人已經不需要聯絡？金多賢訕笑著自己愚蠢，不過是幾年前從公司趕到醫院後發現湊崎已經帶著小不點離開，這有什麼好值得成為一輩子陰影在腦中揮散不去？
「老師都親自打來了，小不點不就還是在那嗎？」
金多賢拼命地安撫自己，好像才發現原來當年湊崎不告而別已經成為她揮之不去的噩夢。就算平時的相處裡都沒有問題，她依舊會因為同樣煩人的大雨而感到不安。
如果真的不在了呢？
為了和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小不點，自己奮力趕去幼稚園的樣子簡直像個傻子，金多賢瞬間感到羞愧，好像害怕別人都知道她善良又好騙。
自顧自地將那兩人規劃進自己的生活，像個過度投入的大人，沒意義的熱血搞笑。
「你家孩子在幼稚園惹事了？」
計程車司機透過後照鏡瞥了金多賢一眼想開玩笑。看著後座的金多賢焦急地不斷將手機放在耳邊，又在轉入語音信箱後放下，就算不是當事人也能感受她內心焦灼。
「放鬆一點。」
「妳已經是一個很好的母親，我前妻常說我好像對孩子太過冷漠。」
「結果某天就從我的世界消失。」
「如果每個母親都像妳，那實在是沒有得比。」
司機自嘲著，似是在安慰後座的金多賢，又好像只是找個人說說，解開自己的心結。但金多賢沒有心情回應，只是繼續撥打湊崎的電話，心裡同時期盼著計程車能快點抵達幼稚園。
金多賢剛低頭看了眼手機，下一秒，車子已經停在幼稚園門口。她愣了一下，甚至沒注意過紅綠燈變換或導航提示的聲音，彷彿時間短暫地跳過了什麼。
金多賢還有些茫然，迷迷餬餬的準備剛好的車資付款，下車前司機最後叫住金多賢
「果然還是兩個媽媽比較好嗎？」
「誰知道呢？」
金多賢撐起那把粉白相間的傘走下車，恍惚間她好像看見計程車司機的瞳孔變成了碧綠色，黑色短髮也變成和小不點剛出生時一樣的金色。再眨眼，計程車消失在雨裡。
雖然有些詭異，但金多賢沒有時間多想，她用最快的步伐走進四小時前才剛離開的幼稚園，此時遠處的雨幕裡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拿著包包遮擋著頭的湊崎。
「紗夏！」
怕湊崎跑過頭，金多賢忙叫住她，湊崎也在聽見金多賢聲音後頓時放鬆下來，她鑽進金多賢的傘裡，像是兩人大學時那樣。
在傘下她才有機會好好看清這把傘的花色，如此和金多賢不相襯又惡趣味，像極她大學時開玩笑送給金多賢的那把。
難道她留到現在？湊崎內心有些異樣的情感，但金多賢沒注意到，下意識攬過湊崎讓她能更靠近傘裡。
「今天上班還好嗎？老師說聯絡不到妳。」
「還可以，中午和同事吃飯的時候不小心把手機忘在餐廳了。」
湊崎傻笑著，一路淋雨過來讓她冷的打了個噴嚏。金多賢心疼的用袖子將她的臉擦乾，手邊沒有溫暖的東西，於是只能用沒拿雨傘的那隻手將她牽起，塞進自己的外套口袋。
教職員辦公室裡，小不點坐在沙發上，少見地抽泣著。平井雖然也想抱一抱她安慰，卻又害怕這樣被其他家長當作特權，於是只能遠遠坐在辦公座位上準備過幾日上課的教材。
隨著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幾秒後辦公室的拉門被拉開，金多賢和湊崎走了進來。
「抱歉老師，我家孩子給您添麻煩了。」
金多賢和湊崎分工明確，金多賢負責和平井賠不是，瞭解事發經過，湊崎則待在小不點身旁安撫她的情緒。為了讓兩人都能理解事情發生的原由，平井讓金多賢和湊崎一起坐到沙發上小不點的兩側。
「一開始面試的時候我們就理解虹君有點特別。」
「很抱歉園裡的小孩有些不成熟的舉動，今天讓虹君傷心了，對不對？」
平井大概簡述了中午金多賢離開教室後發生的事情，似乎是有幾個小孩因為對小不點的髮色感到好奇而圍在一起討論，但其中有個孩子習慣在家裡是大家關心的對象，所以做了一些比較激烈的舉動吸引大家的注意。
「具體是…」
金多賢表達疑惑，若只是簡單的口角她好像還有辦法解釋給小不點聽，若是那孩子打了小不點，金多賢不認為自己有辦法冷靜的好好說明，她甚至覺得自己可能反而會主動報復。
湊崎的手臂繞過小不點，在金多賢的背後拍了拍，示意她把緊握的拳頭放下。平井見狀連忙趕緊補充。
「那個小孩只是說虹君是戴假髮而已。」
「其他孩子多數還是站在虹君那的。」
「比較尷尬的是那之後的事……」
「虹君說那孩子身後有一個老奶奶一直跟著，這件事好像嚇到其他孩子。」
「今天主要請兩位家長來，也是想了解虹君平時是否常有類似發言？」
金多賢和湊崎交換了一個眼神，顯然兩人都同樣疑惑，不論是較常和小不點相處的湊崎，還是和小不點更有相同頻率的金多賢，兩人都沒聽小不點說過類似的事。
她們又看向小不點，她的表情與平日無異，沒有捉弄人時那種特有的開心。臉頰上的淚痕甚至提醒著湊崎和金多賢，小不點今天過得很委屈，看來小不點大概真的看見那位奶奶。
考慮到小不點的生父身份特殊，兩人也相信小不點很有可能可以看見常人所不能看見，但這麼荒唐的事要如何解釋？她們於是半開著玩笑帶過話題。
「另外是關於虹君的緊急聯絡人。」
「想問你們要不要也留下金小姐的號碼，才能避免像今天找不到湊崎小姐的情況。」
「還是金小姐上班不方便接電話嗎？」
平井的語氣稀鬆平常，和每個幼稚園童的父母講過上百次一樣的話。她理解為什麼有些家庭只願意登記其中一人的聯絡方式，就是怕老師會在上班時間打擾。
不過在她的立場來看，找到家長解決孩子的問題才是最重要。若今天她不知道金多賢是妻子的同事，不曉得要何年何月才能聯絡上。
「啊、好。」
金多賢有些尷尬，她看向湊崎的眼神充滿試探，害怕自己太過自信，又發生像知道小不點性別那天那種尷尬的情況。她不曉得湊崎會不會希望有天小不點真的出事時，幼稚園也會聯絡她像聯絡湊崎那樣。
看著金多賢填完聯絡方式後，今天的短暫風波算是告一段落，平井於是一路將三人送到門口。本來一直下著雨的天空，竟在這時神奇的放晴，遠處出現一道彩虹。
在經過操場時，平井想起今早金多賢送小不點來上學的情景。
「對了，今天是開學日，幫妳們留一張照片吧。」
湊崎和金多賢稍稍抬頭，才發現剛剛在大雨裡沒注意到，幼稚園的門口為迎接新的學生到來，特意做了入學式的拱門。兩人對望，都喜歡這個提議。
她們讓小不點站在前面，矮矮的身子才剛到膝蓋，卻在這時已經忍不住想像她以後慢慢長成比她們還要高的樣子。
「抱歉，辦入學那天，我不知道妳想不想被填在小不點的緊急聯絡人上。」
「但如果是妳，我相信妳一定會排除萬難出現。」
在按下快門前，湊崎突然說道，讓相機剛好記錄下金多賢今天最開心的時刻。這是小不點上幼稚園的第一張合照，接下來還會有上小學、國中、高中、大學。
或許從此以後沒有湊崎和小不點的未來，才會是金多賢最大的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