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zu】 如果明天還會到來的話 23.「我很喜歡妳。」

發佈日期: 2025-01-21


以下不是正文:

作者就老實說了,這是倒數第二篇,有超過一萬字。下一篇大概會超過一萬五,好想趕快寫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文

沒有人在乎小紅帽在拯救奶奶前其實殺死了大野狼,也沒有人記得薑餅屋裡的巫婆綁架兩兄妹起因是他們破壞了他的房子。故事裡的孰是孰非其實一點也不重要,活下來的人自然有理,將情節編織成他們渴望的樣子,即便那可能與事實相反。

和名井總長的版本不同,在俞定延的故事裡,周先生的死是個壯烈犧牲的悲劇角色,他一個人保護了整個撒瑪利亞家園。對於俞定延而言,殺死周先生的不僅是那顆子彈,還有沒能準時抵達的名井總長。

如果沒有名井總長,周先生就不會死,她也不需要為了完成她的復仇計畫,逼迫自己放棄一些她本來可以擁有的東西,她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

一切的錯,都是名井總長造成的。

「怕您不記得。」

俞定延舉起因為說故事而短暫放下的槍,再次瞄準名井總長。

「殺死周先生的人竟然就是平井組組長、桃的爸爸,您說這巧不巧?」

「要不是因為您沒用,我何必靠著自己的雙手將平井先生殺死。」

「沒想到您居然還不要臉地讓子瑜去扛下您也不確定起因的罪。」

恍惚間,名井總長看到的是五歲的俞定延控訴著他所有罪名,而他無法反駁。罪惡之花早已漫山遍野的生長,所有的額外舉動在此刻都顯得可笑。

「孩子,我最後能說一句嗎?」名井總長的語氣顫抖似是哀求,「我是將死之人,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這只會造成無盡的輪迴報復,再也沒有回頭路。」

「名井總長,我早就沒有回頭路了。」

俞定延大笑,在那不可能打偏的距離,正中名井總長的頭骨。那子彈作用力之大,僅僅是輕輕一推就足以讓病弱的無法自理的名井總長向後倒下。

俞定延俯視著名井總長,能夠判斷名井總長生死的只剩他微微顫著的眼皮,那一秒他眼裡幾十年的歲月流過,時間停在周先生去世的那天。

他一個人奮戰許久,好不容易說服家裡的兩個小孩上車,此時已經比預定出發的時間晚上許多。

「我這裡有兩個小孩,今天能夠出門都算是奇蹟。」名井總長對著周先生說道,接著他聽見電話另一頭傳來俞定延的聲音。

不過一瞬間稍不注意,俞定延已經像個小大人一樣照顧著所有撒瑪利亞家園的孩子,將大部分事情安排的妥妥當當。在其他孩子的夢想是當上美國總統,這樣才能隨心所欲吃麥當勞時,俞定延已經有著完全不同的志向。

名井總長不由自主想起上次離開前,俞定延才說自己長大要成為警察,專門抓他那種玩遊戲投機取巧的大人。

「說真的,有必要嗎?不過是大富翁而已。」名井總長再次向周先生提起上週發生的事,幼稚的彷彿他才是五歲的男孩,而俞定延是老練的警官。

「這個年紀的孩子在建立對規則的認識,你被罵剛好而已,誰叫你玩個大富翁還拿出真錢要把地買下,其他孩子不是被你嚇到哭了嘛。」周先生笑說,「很快他們就會發現規則都是由可以從遵守規則獲得好處的人所創立,能和家人們平平安安的才是真正的幸福。」

「就先給她一個快樂的童年,畢竟很快她的世界就會大到我們再也無法保護她。」

時間回到現在,距離子彈打中名井總長頭部剛過三秒,但他知道無論現在發生什麼事他都必死無疑。於是他只能頂著昏昏沉沉的大腦,看俞定延將一桶油撒在這間他窩囊著躲藏了兩年的房間。

俞定延將點起的火柴丟向離名井總長最遠的角落,火焰瞬間沿著俞定延潑過油的軌跡沿燒。

「不好奇嗎?如果您死後,她們究竟能不能迅速選出能夠正確帶領天保會的總長?」俞定延似乎是害怕名井總長錯過這戲劇性的高潮,她特意走到他面前蹲下來說道,「您就先走吧,過不久我也會隨您去。」

她並不期待名井總長有任何回覆。

今天突襲是她對22年前的事件給出的提問,而名井總長選擇任由所有事情發生便是他的答案。

在咽下最後一口氣前,名井總長所能做的只有看著俞定延頭也不回的背影,坦然接受他早猜想過的人生結局。

俞定延是名井總長多年前誤觸的機關、親手栽出的食人花、無意間培育的世上罪惡,但即便是如此,他也沒有後悔過將她帶回家的這個決定。

「我相信我的孩子們,就像我一直相信妳一樣。」他的語氣很虛弱,而走遠的俞定延已經無法聽見。

/

那是一場整個大阪上下沒有人不曉得的大火,火焰燃燒整座山林,包括那山上唯一一座神社,以及神社住持經營的靈骨塔。

幸運的是及時發現,當湊崎看見晚間新聞時,消防隊已幾乎將火勢撲滅。

電視裡,現場的記者對著負責救火任務的隊長進行訪問,可那背景卻讓人感到熟悉。一旁的朴志效和名井也因為這一幕放下手邊工作,專心看著螢幕畫面。

沒有人不認得大火發生的地點,正是名井總長兩週年忌日參拜的神社。而神社裡的靈骨塔即是埋葬名井總長的地方,至少對於湊崎來說是如此,她只將另外兩位複雜的表情理解為對骨灰的擔憂。

但知曉名井總長還活著的名井和朴志效並沒有任何辦法可以維持住她們一貫的冷靜,眼前的種種都表明名井總長生死未卜。隨著後面擔架抬出一個又一個的人,一切變得更加懸疑。

「那是住持先生對吧。」朴志效指著電視,她的聲音因為情緒激動又比平時大聲。

名井點頭回應。

她明白如果住持都在火場喪生,那他貼身照顧的名井總長有高機率同樣葬身火海。

像是感受到名井和朴志效心裡的擔憂和焦急,一通電話適時打到平安城裡。沒有過太久,京子婆婆帶著室內電話找到電視前的朴志效。

「大阪府警本部打來的。」

朴志效接過電話。

「當家的,好久不見。還是應該要稱呼您為朴總長呢?」

「有事快說。」

打來的人是湊崎的上司,大阪府警本部搜查一課的武田課長。對他來說,現任總長是誰總是特別重要,只有站在正確的陣營才可以為他個人帶來最佳利益。

選在這個時間打來,他們八成是掌握到神社裡不能播在新聞裡的消息。

「沒什麼特別的事,就是想麻煩您來一趟市立殯儀館,這裡有個人您應該想見。」

武田的從容讓朴志效厭惡,聽完想聽的,朴志效馬上就將電話掛斷。

這個時間點,這個見面地點,就算武田課長沒說明前因後果,她也能夠推理出事情的大概。

名井總長大概是死了。

「這麼晚,是誰打來的?」

名井看著朴志效,這個問題將朴志效逼到懸崖邊,她後悔自己拙劣的言語無法將事實包裝的更完美,讓名井能夠好好接受。

開口的一瞬間朴志效便感覺到口乾舌燥,她吞了口口水才能勉強擠出,「武田警官讓我們去一趟市立殯儀館。」

說完的當下朴志效沒有太多思考,只是下意識的擁抱住名井。名井比想像中的冷靜,她拍拍朴志效抱著自己的手臂,嘴角一陣苦笑,「那只能去一趟了。」

一旁的湊崎久久沒有開口,找不到自己和這些事情的關係,也不清楚自己在此刻該是怎樣的定位。明明她是和這些事情如此疏離,她卻總是不由自主關心。彷彿她該有義務,替不在場的周子瑜支撐起她在這裡時會擔起的責任。思量過後,湊崎開口,「我能跟著去嗎?」

「嗯。」朴志效點點頭。

/

殯儀館是世上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所有愛過的、恨過的、傷過的、痛過的在這一刻,都變成一個再也無法替自己辯解的冰冷軀體。

「哎呀,當家的,歡迎歡迎。」武田課長像是祭典的攤販在太平間門口招呼著一行人,「大小姐和湊崎警官也來啦,看來這個護衛任務讓妳們熟悉不少。」

「就是不知道現在有多熟悉。」武田課長轉過身,領著她們進入太平間。

一個個躺在銀色床架上的,都變得赤裸,一生的善良罪惡在這刻交由在世的人批判公允,他們無力反擊。

當那蓋住身體的白布被掀起,名井總長的臉出現在眾人面前。湊崎有些意外,只因兩年前的葬禮浩浩蕩蕩,全國無人不知名井總長的死訊,如今已下葬的名井總長卻出現在市立殯儀館。

她看向旁邊的朴志效和名井,又想起周子瑜,認為她應該會想在這。幾人從撒瑪利亞家園分開後,周子瑜的人生幾乎在平安城度過,名井總長於周子瑜的意義不言而喻。

名井和朴志效翻開遮掩名井總長身軀的白布,額頭上那深不見底的槍傷讓兩人不忍的撇過頭。湊崎用眼神徵求兩人同意,接著舉起武田課長的手臂以及大腿,粗略看過後便退到兩人身後,不願打擾她們。

湊崎拿出手機翻開聯絡人找到周子瑜。撥出電話,嘟嘟聲傳來,湊崎耐心等待幾秒最後卻只等來冷漠的女聲請她稍後再撥。

湊崎放下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剛過十一點沒多久,「還在忙嗎…」

她又再次撥通周子瑜的手機,還是相同的冷漠女聲。多次的未接像是周子瑜刻意為之,這和她想像自己主動聯絡周子瑜的情景有些不同。

湊崎對自己有周子瑜會馬上接起電話的自信感到好笑,卻又突然對自己的魅力感到不甘心。

綜觀她的追求史,沒有一個跟她要電話的人沒在隔天打給她,更沒有一個自己給過電話的人會拒接她的來電。本只是個簡單通知周子瑜名井總長死訊的電話,在這刻變成湊崎對自己的挑戰。

一旁的名井和朴志效沒有多注意,比起悼念,兩人反而像是法醫一般的在觀察著名井總長身上的傷口,試著推斷出他的死因。

「如何?」武田課長背著手,等待著幾人進一步的表示。

這次神社大火本不是搜查一課的管轄範圍,只因神社裡莫名陳屍多具槍殺身亡的屍體才臨時聯絡武田,沒想到竟能撿到名井總長這條大魚,簡直是天賜的恩惠。這也一下替包括他在內所有關心天保會下一屆總長人選的人解惑,說明為何朴志效已掌握天保會當家大權,卻遲遲未擔任總長之位。

果然如部分人推測那樣,真正的總長仍舊在暗處偷偷操控著天保會。

從朴志效等人願意趕來殯儀館這行為上來看,她們必然知情總長仍在世,又因無法透過新聞取得總長消息而甘願落入武田的算計。

他暗暗對自己機靈的聯絡朴志效感到自豪。

名井將白布蓋回父親的臉,在手機上打了幾串文字後,她向武田課長問道,「死亡推測時間和死因是什麼?」

「回大小姐,死亡推測時間和起火時間相近,皆是在晚間六點至七點之間。」武田課長故作模樣,「額頭上的傷口初步推斷為致命槍傷,更確切的驗屍報告須待法醫進一步解剖確認。」

「這應該不是自殺吧……有任何犯人的線索嗎?」

朴志效有些不自信。

武田課長的臉上瞬間露出一個不容易察覺的笑容,太過悲傷的眾人沒有及時發現。他快速收拾好表情。

「目前正在嘗試還原神社以及周遭的監視器,當然我們也不排除自殺的可能性。」

「倒是湊崎警官從剛剛開始就盯著手機看,作為最年輕的巡查部長,妳對案件沒有什麼好奇的嗎?」

武田課長將大家的注意力帶到湊崎身上,儘管在她上任後武田就有意無意阻止她表現,但對於湊崎的實力武田不敢低估。

被點到名的湊崎抬起頭,順手將手機收回口袋。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犯人和死者應該有金錢往來。」

「?」朴志效和名井都對湊崎的推理感到好奇,武田則對她這半吊子的推理感到厭惡。

警界時有像湊崎這般善於偵查辦案的警官,但日本警方的實力卻仍舊為人詬病,這都得多虧這些資質優異的警察不善人情世故,總有一天會被像是武田這樣靠著察言觀色爬上來的人淘汰。

「如果家屬同意解剖,可以於解剖完成後將遺體領回埋葬。」

武田開始送客。

名井和朴志效自然聽懂他想表達的意思,她們也知曉,名井總長的遺體從此成了籌碼,任由武田與她們交涉。在找到名井總長的死因前,她們都不意外各種來自大阪府警本部對她們的牽制。

名井總長的死訊與葬禮早在兩年前發生,朴志效和名井都有共識要讓名井總長過世的事件淡淡落幕。相較之下,積極聯絡周子瑜的湊崎反而成為幾人裡看起來對這件事最認真對待的人。

這才是一個人類在面對親人過世時該有的表現,但對於像朴志效和名井這類人,湊崎這般的多愁善感是多餘的。

隨著朴志效的紅色跑車駛入平安城,她叫住準備下車的湊崎,「今天看到總長的事,還請您不要和其他人説,這是我最誠摯的請託。」

「我也拜託您了。」名井附和,「如果這件事公諸於世,天保會就會瓦解,我父親的辛苦就白費。」

名井和朴志效的語氣都像是下一秒就會跪下在湊崎面前,沒受過這般禮遇的湊崎只覺得自己無福消受。

她不知道這個家究竟怎麼了?最近發生的事究竟怎麼了?為什麼一瞬間,她就被拖進一個惡意滿滿的陷阱裡,明明一開始只是因為對周子瑜有些好奇而已。

如果周子瑜的身份只是孫彩瑛的朋友,如果她不知道周子瑜是周先生的女兒,不知道她和撒瑪利亞家園的關係,不知道她和天保會的關係。

如果她們不作為大阪府警本部的巡查警官和天保會的本部長相遇。

她們又會如何?

「湊崎、」見湊崎沒有回應朴志效又喊了一次她的名字,被湊崎一個抬手止住。

「我只是在平安城保護證人的警察,無意干涉你們的私事。」湊崎推開車門下車,「那麼…晚安。」

有些事只要理性看待,解法顯而易見。舉例來說,湊崎想要繼續作為警察在大阪過上安穩的生活,她就該快點找到結菜的母親,結束證人的任務,從此不再和天保會有聯繫。

可她卻卻偏偏突然對現在的生活產生依戀。

湊崎數不清這是她今晚打給周子瑜的第幾通電話,從十一點到一點,完全沒有回應。就在她經過周子瑜的房門時,她聽見房內傳來震動的聲音。

湊崎有些欣喜地推開房門,卻發現那是被周子瑜留在床頭的手機。

「沒有要用手機就不要給別人你的電話號嗎啊。」湊崎憤怒地甩上門,果斷的撥給金多賢,這次被迅速接起。

「喂,這麼晚才想我嗎?警察小姐。」周子瑜的問候令她火大。

「為什麼不帶手機。妳知不知道我找妳多久?」確認是周子瑜接起電話,湊崎劈頭就罵,「名井總長他死了。」

周子瑜的反應比湊崎想像中的冷靜,「是病死嗎?」

「大概是被外部的入侵者槍殺,但具體的死因還得看法醫的驗屍報告。」湊崎自然地靠著房間裡的床墊坐在地上。

「我在電梯裡聽不太清楚,妳等我一下。」

周子瑜的聲音變的模糊,但湊崎已經不似聯絡不上周子瑜時那樣焦急,她從坐改躺,在床墊旁的榻榻米上沉沉睡去。

「快點回來…」

「警察小姐?」走出電梯,周子瑜對著電話那頭喊了幾聲沒有回應。她沒有做過多猜想,將手機還給金多賢,在陪酒小姐的帶路下快速離開The Moon的主要建築。

Wayne再過幾分鐘便會發現她們從VIP房間逃走,現在必須專注在從The Moon離開這件事。周子瑜和金多賢冷靜配合,彷彿沒聽過金多賢是公安的指控。

「沿著這裡走就可以。」陪酒小姐指向一個消防通道,盡頭是防火門。

「感謝。」周子瑜點點頭,「但妳可以這樣幫我們嗎?」

「是我疏忽了,讓我重新自我介紹。我是天海組安插在The Moon的臥底,受孫組長委託調查The Moon和十二使徒的關係。」陪酒小姐說道,「雖然和預定的計劃不同,不過恭喜您順利找到以腓力為代號活動的成員。」

「預定的計劃?」金多賢表示疑惑。

「是的,今天本來是代號約翰、雅各、猶大、腓力等四位經營者固定在The Moon聚會的日子。」

說到The Moon的經營者,按照事前調查來看,其中一個是前幾日因毒品案被警方傳喚的歌手鈴木,他的缺席可以理解。然而在周子瑜和金多賢來拜訪這天,其他人偏巧因各種原因未出現,這讓人無法不懷疑其中的巧合。

「知道其他三人的真實身份和缺席原因嗎?」周子瑜提問。

「約翰還有雅各為鈴木兄弟,弟弟涉嫌毒品案被警方羈押;哥哥是東京的議員助理,因為弟弟的關係被要求不得公開露面;猶大本人在我潛伏後就沒有出現過,僅有傳聞他是大阪府警本部的警官。」

「本名好像是叫做…武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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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崎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很久的夢,夢裡她還住在撒瑪利亞家園,八張榻榻米大的房間裡睡了十幾個孩子,他和另外一個年紀最大的孩子像是父母一樣負責照顧所有人,那是個小但卻溫馨的家庭。

「大家長大後想要成為怎麼樣的人呢?」溫柔的周先生被孩子簇擁著,和大家聊著這樣的話題。

「當然是警察,正義必勝!」年紀最大的孩子說道。

「我也要當警察,和__一樣。」

突然一道強光照在湊崎的臉上,她從夢裡醒來。本來躺在地上的湊崎被搬到床上,身上也蓋著舒服的被子。

「欸?」湊崎看著四周,和正在調整窗簾的周子瑜對上眼。

「抱歉,吵醒妳了?」周子瑜說著,邊舉起自己的手機在湊崎面前,接著放進西裝外套的內袋。

「妳看!我充好電,也有帶在身上,這樣以後妳就找得到我。」

周子瑜彎著腰像床上的湊崎靠近,表情像是在等待湊崎的表揚。見湊崎沒有反應,她舉起手拍拍自己的頭。

「好吧,看來還有一段路要走。」

「我們正要開事務會議,或許妳想來參加?對妳來說也是一個重要的消息。」

湊崎點點頭,穿上周子瑜幫她放在一旁的腰帶和配件。她完全沒想過自己居然連槍被拿走都沒發現,不曉得她究竟睡得多沉。

洗漱完,湊崎和周子瑜一同來到宴會廳,名井坐在中央的主位,左列坐著朴志效和金多賢,空著的右列留給周子瑜和湊崎。

這是聽到名井總長死訊後,周子瑜第一次見到名井和朴志效,她們的樣子比周子瑜想像的冷靜,略顯疲憊的眼皮應是有事商議整晚未眠導致。

「舍弟頭和舍弟輔佐聯繫不上,我們就不等她們,直接開始吧。」朴志效說道,「大家的認知可能有些不同,我們稍微整理一下這幾天發生的事。」

朴志效首先從周子瑜離開後大阪所發生的事開始更新。包括被十二使徒帶走的松田涼子還活著,並以本名在X上發布了名井的真實身份。這部分她拜託孫彩瑛協助調查,找出發文者的IP位置。

周子瑜報告自己在東京的發現,她們得到金議員為十二使徒的情報。她看向金多賢,在最後一刻還是沒有提起金議員指控金多賢為公安臥底的事,「我們也從金議員那裡問到製毒工廠的位置,應該對找到松田涼子有幫助,再麻煩若頭輔佐和大家詳細說明。」

「在那之前,有件事情需要先正式和大家說。」朴志效自然地主導話題,沒有人敢插話,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朴志效進一步表示,「我們昨晚召開了緊急會議,現在大小姐正式接任總長位置。」

隨著名井被提及,眾人的目光自然落在她身上。

隨著松田涼子的爆料,本來就在輿論旋渦中的名井被大學正式停職。而在這絕妙的時間點,前任總長去世,選出新總長在管理層內變得急迫。

朴志效是很好的人選,但新總長只會是名井,她們早有共識。朴志效揚起一邊嘴角,淺淺的微笑,示意名井發表兩人準備好的聲明。

「如若頭所說,我從今天開始正式成為天保會總長。」名井的語氣少了一點平日裡默許一切發生的從容,以職位相稱進一步隔開她和所有人的距離,「首要任務是找到松田涼子的所在位置,其次是找到十二使徒的組織以及他們的目的。延續本部長剛剛說的,麻煩若頭輔佐說明。」

「和總長報告,根據金議員所言,製毒工廠應在信貴山。」金多賢公平的和每個人有眼神交流,唯獨在看向湊崎時有些尷尬,「而看來武田警官似乎也屬於十二使徒的一分子,代號是猶大。」

就像是一群警察對著某個毒梟進行心理戰術,告訴他其他同夥已經自首,只要他加入證人的行列,罪責也能得到減輕。

只是現在警察和黑道的身份對調,湊崎正在被一群黑道說服,要她相信自己的上司就是一直以來和她們作對的十二使徒。

這荒唐至極。

若湊崎同意金多賢和周子瑜指控,就相當於間接承認自己這麼久以來都聽命於一個非法份子安排的任務。任務的目的是為人民的福祉圖利,抑或是替十二使徒圖利,那些湊崎都不敢再想。

湊崎的表情有些恍惚。

周子瑜不曉得這件事對湊崎的打擊多嚴重。相似的情況裡,她只能想到如果天保會有任一個她討厭的成員背叛她,就算不難過,周子瑜也想因為那人辜負自己的信任,一拳揍上他的臉予以教訓。

可惜武田不屬於天保會,在這個瞬間,周子瑜只能默默舉起左手,在湊崎的背後輕拍。

「先這樣吧,不確定的傳言稍後討論。」朴志效出面緩頰,「另外一件事要和大家商量,昨天天保會資助的神社發生大火。湊崎小姐,能麻煩您和大家分享您對於犯人的推理嗎?」

「嗯…對…」湊崎快速恢復平常的表情,「火場裡的某具屍體在死前將一枚銀幣壓在自己大腿下。因為他長時間坐輪椅,合理推斷這是他刻意留下的線索。」

湊崎顧忌還有金多賢在場,並沒有直接提及死者即是名井先生。按照名井和朴志效的說詞,天保會的成員裡除了她兩人,應只剩周子瑜知曉名井先生兩年前實為詐死。

「昨天提到的『金錢往來』其實只是一個臆測,銀幣本身的意義或許和犯人更有關係。」

「難道是三十枚銀幣!?」金多賢提問。

周子瑜和名井一下也聯想到十二使徒裡,唯一一位為了三十枚銀幣背叛耶穌的人,加略人猶大。

比關於銀幣的推理更衝擊的,是名井先生需要坐輪椅的事實。儘管朴志效和周子瑜已知道名井先生重病,這也不是一件能被輕易接受的事。

「如果武田是猶大的情報沒錯,那看來燒毀神社的人應也是武田。」

金多賢再次將武田同為十二使徒的話題搬出。她看向湊崎,氣氛微妙的像是要她表態,一切都讓人不舒服。

「我認為這個指控已經越界。」

湊崎站起身,此刻她只能看見身旁錯愕的周子瑜。

「我就先離開,如果你們的消息屬實,我還得和長官討論信貴山攻堅行動。」

「希望能儘快找到松田涼子。」

看著湊崎離開,周子瑜微微抬起的腿表現出她有多想追上湊崎。可能說句抱歉,她不該讓金多賢提起武田,可能說句留下,因她需要湊崎。

「本部長。」

名井冷冽的聲音提醒著周子瑜她的身份,讓她無法動彈。名井又轉過頭看向金多賢。

「麻煩若頭輔佐也先針對信貴山做調查,上面的土地大部分是天保會的,應能打探到製毒工廠消息。」

金多賢點點頭,在那之後跟著離開。本來充斥著宴會廳的激烈爭論一個不剩,留下平安城的三位住戶看著彼此。

那一瞬間所發生的所有事都在逼迫著所有人選邊站。

如果周子瑜站在天保會的那邊,便要接受武田背叛警方的指控,如果站在警方那邊,便要懷疑金多賢從金議員那裡聽到的消息。

站在正義的一方,站在邪惡的一方。

站在名井和朴志效那方,站在金多賢那方。

跟隨心裡最不理智的想法,周子瑜想站的只是湊崎在的那一方,儘管那可能錯得徹底。她扶著大腿站起。

「我不認為我們這樣坐在宴會廳裡對找到剩下的十二使徒或是松田涼子有任何幫助,既然我們已經掌握到其中十人,只要抓住其中一人問也能逼他供出幕後黑手的名字。說真的,他們已經在一步一步行動,諾亞方舟也傳到東京,我們到底還在等什麼?」

「平井組組長就是馬太,或曾經是馬太。」

名井攤開一封信交給周子瑜,郵戳上的時間載明寄出的日子就在前兩天,寄件人是神社住持先生的姓名,但以內容來看,這更像是一份針對十二使徒的調查報告。

「看來我父親在我們第一次提到巴多羅買時也開始調查十二使徒,發現十二使徒其實是天保會內的一個叛亂組織。」

「他們在我父親取消毒品業務後,私自繼續進行,還計劃推翻前任總長。可惜他們並不知道我父親打算詐死,加上內部的衝突,平井組組長意外身亡。」

「看起來十二使徒深信總長不可能空缺,這一陣子的活動大概都是為了吸引總長出現,現在正式公佈南當上總長的消息,十二使徒大概會為了靠近而現身。不覺得讓人想起某個偏執狂嗎?」

朴志效跟著擺放一些照片在地上,一字排開讓周子瑜能夠清楚看見當年調查的情形。

「有趣的是,前任總長身上的彈孔,還有一些作案現場的僻好,很像兩年前平井組創始組長在火場的屍體。」

「如果舍弟頭也繼承她父親在十二使徒的代號,那一切就說得通。」

「我們相信妳可以找到他們。」名井拍拍周子瑜的背,「然後當十二使徒這件事落幕,或許妳可以再思考一次,妳真正想做的事情。」

「希望到時候本部長的頭銜不會再阻止妳追上她的腳步。」

「我們也會重新思考,天保會於我們的意義。」

「去找她吧。」

/

離開平安城,周子瑜坐上車,雙手擺在方向盤,腳掌輕靠油門。此刻的周子瑜擁有去到任何地方的能力,卻唯獨缺少湊崎所在地的消息。

她只能任由意識帶領,駕駛上她最熟悉的路線,回過神來,周子瑜發現自己停在撒瑪利亞家園的舊址。她不是唯一一位在傍晚來拜訪教堂的怪人,一輛顯眼的警車同樣停在附近。

又一次非常巧合的,她們不約而同來到這。周子瑜毫不猶豫的走上山坡,在見到湊崎以前,已經開始期待能見到湊崎這件事。

周子瑜和湊崎間的緣分應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一條隱形的絲線纏繞在兩人的小指,她們可能會為了各自的生活分離彼此,卻又會在某個時刻被繩子拉回彼此身邊。

她們這輩子,總該有個名詞能夠解釋兩人之間的關係。比盟友多一點對立,比敵人少一點恨意,比朋友多一點情慾,比戀人少一點親密。

「嗨,又見面了。」

周子瑜對著湊崎揮手,這問候略顯生硬。見湊崎沒有回應,儘管有被嫌棄的風險,她還是假裝視而不見,坐在她身邊的空位。

如果沒意外,湊崎必定還在為開會提起武田是臥底的事生氣。

周子瑜在面對湊崎時總是顯得笨拙,逼得她必須隨意的、發散的、絞盡腦汁的想一個話題,與兩人警察黑道對立身份無關的話題。

她看向周先生的墓碑,上面還是那句話。

Being then made free from sin, ye became the servants of righteousness.

你們既從罪裡得了釋放,就作了義的奴僕

「妳知道這句話是出自保羅撰寫的『羅馬書』嗎?他在使徒行傳裡被叫做外邦人的使徒,因為他原本是迫害基督教的其中一人,但後來反而加入了傳教的行列。」

「她做了這麼偉大的事卻沒被放在十二使徒裡。明明十二使徒裡沒有人叫做保羅,怎麼不留個位置給他呢?」

「放了兩個雅各、兩個猶大,其中一個還背叛了耶穌。」

「妳是要來吵架的嗎?」

湊崎的表情不悅,但真要說,周子瑜從東京回來後,湊崎就沒有開心的表情過。除了剛睡醒那幾分鐘,應是這一整天表情最愉快的時刻。

「妳有在聽嗎?!」

見周子瑜像是在放空,湊崎忍不住提高聲音,語氣像是質問。這一下像是開啟湊崎的憤怒調節開關,在平安城未有結論的對話在這刻助燃。

「我真的不懂妳們這群黑道,學什麼警察辦案跑去東京。查到的東西還到處是邏輯漏洞!」

「我已經做過調查,武田警官根本不可能殺掉名井前總長,他那時待在警本部辦公室裡。」

「還有,妳們可不可以有血有淚一點!名井前總長過世,妳們都不難過嗎?隔天選出個新總長,好像有個人繼承她的意志就算是悼念?」

湊崎的怒火只是火苗,燃燒到委屈的周子瑜變成了烈焰。

「我…我…」

周子瑜本來只是想狡辯,眼淚卻自己流出來。

失去名井總長的悲傷才真正朝周子瑜襲來。周先生死時周子瑜還太小,不懂得悲傷,名井總長的離世成為她有意識以來第一次面對家人死去。

那不再像是名井總長詐死一樣,好幾天在平安城都沒有他的身影,而是從今往後,任何的交通工具都無法再將名井總長帶到她身邊。

湊崎一時慌亂手腳。

兩人過去肯定也有相似的瞬間,年長的湊崎盡責管教,過於嚴厲惹得周子瑜哭泣。她們肯定也約定好了安慰方法,才讓湊崎此刻熟練的將周子瑜擁抱。

年下的頭輕靠在年上的肩窩,抽泣聲不絕於耳與安撫的拍背共振。只有在這夜晚,周子瑜短暫的回到兩歲時還能無所顧忌地時光,窩在湊崎的懷裡,像個嬰兒失聲痛哭。

「我很想他。」

周子瑜枕在湊崎的大腿上過了好一陣子,終於擠出這個句子。

「偶爾我會很懷念我們還不是天保會成員的時候。他那時就像個普通的父親,告訴我們普通人的日子該怎麼過。」

「到現在我都還會偶爾幻想,如果天保會不在,那我會成為怎樣的人?」

抬頭的瞬間,她和湊崎的視線交錯。作為年上,回答出一個有智慧的答案成為她的責任。

「偶爾我也會這樣想,如果我不是警察就會有更固定的時間待在家。那時或許就能在陽台種個花,或和誰建立健康的長期關係。」

「不是又在夜店外對好奇的人搭話。」

湊崎想起兩人成年後第一次重逢,她的確是管不住嘴巴的,對周子瑜說了一些輕浮的話。在那之後得知周子瑜是天保會成員,兩人的關係一路降到冰點。

不過拋開這一切來看,她們不該是有如此深仇大恨的兩人。

「我很喜歡妳。」

周子瑜突然告白。

湊崎知道自己的雙眼忍不住瞪大,這是生理反應。她還是第一次在給人膝枕時收到告白,尤其兩人都能清楚看見彼此的臉,好像不接吻都成為罪過。

於是她微微低頭,輕輕靠上周子瑜的嘴唇。那觸覺如想像中的柔軟,還有微微的鼻息拍在她臉上。

時間像是停止才讓兩人的唇找不到分離的時機,又像是快速流動,她們一下發現彼此要沒有呼吸。

「這是一個非常慷慨的行為,謝謝。」

周子瑜的腦袋被這一吻恢復原廠設定,她只能本能用著她作為本部長時的公關語氣向湊崎道謝。

「雖然我很喜歡妳,但我還沒想明白這個喜歡是哪種。我只知道妳完全是我的相反,而這剛好補足我缺少的那塊。」

「或許等十二使徒這件事結束後,我們能從一起在陽台種花的關係開始?」

「嗯…好。那我們趕緊把謎團解開吧,加油。」

湊崎的手掌蓋著自己的臉,讓周子瑜看不見她的表情。她另一隻手將周子瑜的頭抬起,迅速站起身。

微涼的指尖襯得臉頰滾燙,湊崎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臉一定比夕陽還紅。此刻只有湊崎和她途經的樹木知道,她對周子瑜的喜歡僅能隱藏在傍晚的落日餘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