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zu】 如果明天還會到來的話 21.「希望妳今天一切都好。」
發佈日期: 2024-10-31
頭條事件過去兩天,在朴志效有意介入下,關於天保會前任總長千金真實身分的討論熱度很快降下來。每個忙於生活的人無暇顧及這與他們無關的人,名井生活周遭的人也沒發現眼前站在講台上講課的教授竟是前幾天頭條的主角。
真要說頭條事件對這世界的影響,可能僅僅是名井身從此在校園裡變得更加小心謹慎。
離開教室,她戴上她本來不習慣戴著的口罩和鴨舌帽,一路挑著沒有人潮的路線離開教學大樓前往隔壁的小學接結菜放學。此時此刻,她最大的恐懼是在半路上被人發現她作為名井南的另一個身分。
「沒事、沒事,大不了就是被發現。」名井在心裡對著自己說,卻又開始質疑,自己對於被人發現就是頭條上的背影真的沒關係嗎?
被人發現就意味著,從上個世紀開始,天保會所做的任何事情,包含燒殺擄掠,害得人妻離子散、走上絕路,這些所有的罪惡都會重新變成她該承受得原生罪名。
說實話,她也不完全毫無罪孽。高中時期還未放棄繼承天保會那時,她也為自己絕對的武力沾沾自喜。就算不等頭條事件爆發,她曾經的所作所為被人發現也不無可能,畢竟她從不善良。
但她真的有辦法接受自己所有的名譽在一瞬間化為烏有嗎?就這麼從一個學校裡最負盛名的年輕助理教授,變成大阪府警察最頭痛的天保會千金。
這些想法讓名井的步伐像是陷入剛施工完的水泥地面,腳步沉重又拖沓,還得擔心著其他人順著自己留下的足跡找到自己。
「寺尾教授!」遠處的小學門口警衛在見到名井後打了聲招呼,接著是從走出校門的結菜開心得向名井跑來。
這本該是溫馨的放學情景,此刻在名井腦海裡變得複雜。本來好不容易平復的情緒又變得激動,像是一層黑霧將她籠罩,她被困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為何自己蓋住全臉後仍可以被學校警衛認出?這樣的問題席捲她的腦海。
辦公室的學生們是不是老早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不過是放長線釣大魚的在等待追捕她的時刻?名井變得猜忌又多疑。
「南!南!怎麼了?」名井在呼喊中重新振作,發現牽著的結菜一臉擔心,朴志效的紅色跑車不知何時已經停在她們旁邊,駕駛座上的朴志效看著她也是滿臉著急,「還好嗎?」
「嗯嗯,沒事。」名井搖搖頭,她打開後座車門讓結菜先上車,自己再跟著上去。有一瞬間她感到疑惑為何是朴志效來接她們,才想起周子瑜早上和她們說過,她今天要去東京出差一趟。
朴志效遲遲沒有發動車子,而是轉過頭看向後座的名井表情從一種憂愁變成另一種憂愁,惹得朴志效也不好受。她的手伸向名井放在大腿上的雙手,「妳確定妳沒事嗎?」
「真的什麼事都沒有。」名井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結菜呢?今天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嗎?」
「嗯…」結菜有些吞吞吐吐,最後從書包裡拿出一張紙,是校園公開參觀的通知單。雖然距離身旁兩位大人念小學的日子已經有一段時日,但他們也知道校園公開參觀是學校邀請家長到班級參觀孩子上課情況的日子。這對於母親已經失蹤好一段時間的結菜來說,根本就是奢侈,她自己也不期待母親能出現。
「我們會趕快找到妳媽媽的。」朴志效揉了揉結菜的頭,「不用擔心。」
「對啊。」名井將結菜攬過,「如果結菜不介意,我也想去參加結菜的校園參觀,看看妳在學校有沒有像在家一樣那麼愛撒嬌。」
三人有說有笑的,一下將這話題輕鬆帶過。不過這件事卻又提醒了朴志效,十二使徒的影響不僅僅是名井身份暴露的危機,還為松田涼子被綁架這麼一件事要找他們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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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楨勳向周子瑜報告完的當下,周子瑜便要金多賢幫他們訂好新幹線的車票,決定動身前往東京。現在是平日下午,同個車廂裡除了他們,僅有零散的人坐在不遠處。
周子瑜順理成章的拿到靠窗座位,她望著窗外即逝的風景,放心不下平安城裡的一切。想知道名井在學校如何,想知道結彩有沒有好好上學,想知道朴志效事業談的如何,想知道京子婆婆今天煮什麼,想知道……湊崎有沒有度過美好的一天。
她希望她的今天完美,因為她值得世上最美好,卻又不希望她過的事事順心,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錯過她人生的某個重要轉折點。
作為黑道,她的多愁善感顯得浪費。若是詩人,她將有源源不絕的靈感,只不過這沒辦法帶給她像現在所擁有的那般財富。
「希望妳今天一切都好。」周子瑜小聲呢喃。
鄰座的金多賢捧著書,注意到周子瑜剛剛不小心將心裡想著的事情說出口。這在她眼裡並不意外,周子瑜的心裡是有許多牽掛。
她這位熱心的上司,對於東京五光十色的生活沒有太大的興趣。要不是今天那勉強和危害名井的十二使徒有關,就算是殭屍佔領東京生活圈,周子瑜大概也不會對這地方有一點注意。
金多賢將書本蓋上,摸了摸書封的名字--知道太多的人。她輕笑一聲,看向周子瑜說道,「有件有趣的事,不知道妳有沒有興趣,是關於湊崎小姐的。」
金多賢特地將話停在一個讓周子瑜心癢難耐的地方,看著周子瑜的耳朵靈動的像是森林裡的小鹿聳了兩下,她還是沒有說,彷彿在等她求自己。周子瑜發現金多賢的古怪,終於從窗戶轉而看向金多賢,「說吧。」
但金多賢還是沒繼續往下說,周子瑜明瞭她想開自己玩笑,手肘一下往金多賢的肋骨擊打,被金多賢一掌擋下。金多賢邊笑邊說道,「別急別急,我這不是要說了嗎。」
金多賢清清喉嚨說道,「The Moon在幾個月前發生過一次大規模的警察搜查,您猜誰是當時的負責人?」
「警察小姐?」周子瑜挑起一邊眉毛,有些狐疑但還是大膽猜測。
「沒錯。這證明湊崎小姐的確不簡單,能嗅到The Moon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暗黑帝國。」金多賢說著,真心露出敬佩的眼神。周子瑜在一旁表情玩味,但也確實佩服湊崎居然有本事組織搜查隊前往The Moon。
「但這就是問題所在了。」金多賢笑笑的提出其中問題,「警察小姐雖然有足夠證據出動搜查隊,可他們到The Moon之後卻發現,場子被清的乾乾淨淨。別說是沒有犯罪痕跡,那地方甚至不像夜店。」
「臥底?」周子瑜挑起一邊眉毛。
「沒錯。」金多賢點點頭,「警方的結案報告裡雖然只以證據不除輕鬆帶過,但警察小姐的反省書可不這麼認為,她確實的提出臥底的名字。結果就是這次失敗的搜查,加上被上頭認為毫無悔意的反省書,最後東京警視廳決定把她調到大阪府警本部。」
「您說?怎麼會這麼巧?」金多賢笑著翹起二郎腿,又將腿上的書打開,「那臥底的名字又和十二使徒有關--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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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湊崎執行結彩的保護任務以來,第二次被調離原本的崗位擔任金議員的保鑣。如果是剛到大阪的那陣子她可能還會認為是這鄉下地方不守紀律,可經歷過這麼多件事,她已經完全看透那不過是搜查一課武田課長的詭計。
湊崎沒有直接證據,可她在寺尾文教基金會的週年活動現場已經發覺武田課長和天保會勾結。她猜自己會被安排來保護結菜是他們的計畫之一,而被調離崗位也是。從頭到尾真的關心結菜的就只有她,或許天保會的一些人,包括那個處處找她麻煩的周子瑜。
周子瑜總是煩人的,生的那張臉像是怕有人沒注意到她。整天只會在湊崎面前走來走去,又特地在前往東京前去和自己打招呼。
「拜託,我根本不想知道。」湊崎憤憤說道,卻沒發現自己的怒氣全源自於周子瑜的突然消失。她在心裡偷偷怪罪周子瑜偏偏在這最無聊的一天,不像從前在她身邊打轉。
「湊崎警官!您辛苦了。」一名穿著西裝的男子靠近後舉起手向湊崎敬禮。他是今日保鑣任務的其中一員,為和湊崎在午休時間輪班休息而來,「您好好休息吧。」
「嗯。」湊崎回禮,手插著口袋來到議會附近的便利商店,挑了一個飯糰三兩下就吃完。她不急著回去,因為回去也沒什麼事好做。
保鑣任務和維安任務大部分時候都枯燥乏味,他們只是站在外頭等待危險發生。如果是天皇那般偉大的人物可能會緊張一點,但像金議員這樣的人最多也只是被陳請的民眾圍上。
今天也是如此,金議員不過來參加地方的社區共生活動,這裡最危險的事大概是老人閃到腰。湊崎從剛剛開始便開始就只能跟在金議員附近,偶爾加入不明所以的合照。她實在太過無聊,甚至開始期待回到平安城繼續執行保護結菜的任務。
「唉,該回去了吧。」本來坐在便利商店外的湊崎撐著自己的大腿站起身。
回到社區共生的活動現場,活動接近尾聲又輪到金議員上臺致詞,湊崎於是合流進臺下正在等金議員結束的其他保鑣。
「謝謝大家。」臺上的金議員揮揮手,簡單結束自己的致詞後走下臺。他的選民服務做得還可以,一些熱情的人一下湧上想和他握手拍照,湊崎和其他負責的保鑣圍著金議員,在約莫20人的推擠下終於走到停車場,將金議員送上車。
車門關上,今天的護衛任務就算結束。
湊崎召集所有屬於大阪府警本部搜查一課的隊員,他們站在警用車前針對護衛任務作檢討。這只是流程的那套,金議員的車開走後他們也會離開,各自下班回家或是回到警本部接續輪班。奇怪的是,金議員的車遲遲不發動,眼看已經超過下班時間,幾個警員雖然沒有明確表達不滿,但表情也有些變化。
「我看看。」湊崎拿出手機確認時間,確實已經比預定結束的時間稍晚一些。她在紙本文件簽完名後交給其中一位要回到警本部的隊員,接著說道,「我接下來是另一個證人保護任務,但是不太趕時間。你們幾個先離開吧,我可以等金議員。」
「感謝您,湊崎巡查部長,我會永生永世追隨您的腳步到天荒地老到海枯石爛到世界毀滅。」隊員們因為能準時下班感激地開始說著自己這輩子無法做到的事,作為學弟妹們的有趣上司她一個壞笑,沒有要錯過這絕佳的機會,趕緊勒索他們好幾個月份的早午晚餐。
目送其他隊員離開後,湊崎傳了一封簡訊給孫彩瑛,詢問她什麼時候會到達。每每這個時候她總忍不住抱怨警本部缺少經費,明明是他們安排她去那遠的要命的平安城,保護一個已經受到良好保護的小姑娘,卻捨不得多派一台車支援她的任務。
她的確是很生氣,尤其是在這時候,她偏偏想起周子瑜平常會開著車出現揶揄她卻又老老實實聽自己對工作的抱怨,她更加對自己生氣。她不喜歡自己對周子瑜的依賴,並不是否認周子瑜這個人,而是她選擇的職業。
如果她今天和周子瑜不在這個身分重逢,她們大概早就暢聊曾經一起待在撒瑪麗亞家園的時光,可能還會討論著要一起去找那位她一直誤會成自己親姐姐的人。可這件事的後續卻在周父忌日後,隨著湊崎唯一一次的情緒崩潰石沉大海,兩人再沒把這件事攤開來說,好像她們這輩子就只是短暫同路的警察小姐與臭黑道。
「到底在車裡忙什麼……」湊崎的怒意轉到金議員身上,她終於忍不住來到金議員的保母車旁。她敲敲駕駛座的車窗,「請問你們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駕駛座的車窗沒有搖下來,反倒是後面座位的車門打開,湊崎於是走上前去。金議員的樣子如大部分的中年男子,他坐在位子上略略高出湊崎一個頭的高度,微凸的肚子透過西裝抓人眼球。議員的權力讓他對自己充滿自信,居高臨下的看著湊崎,「我可是一直在等妳,了不起吧我的耐心,不過等妳這樣的美女一切都值得。」
湊崎不是金議員身邊那些需要靠著阿諛奉承養家餬口的人,她毫不掩飾自己對這段話的厭惡,僅僅是想要完成任務的責任感讓她沒有馬上掉頭就走。
「所以呢?妳怎麼想?要不要上這台車,跟哥哥我去好玩的地方?」金議員說著,手邊搭上湊崎的肩膀。他的行為極其無禮,手掌甚至想往下滑,被湊崎即時撥掉。他於是尷尬的將手收回,攏了攏西裝外套,「有個性的美女嘛,妳總有一天得聽我的。」
「如果金議員今天社區共生的行程結束,我和我的隊員們就先離開了。」湊崎已經放棄金議員和能說出什麼好話,形式上的告知後就轉身離開。
金議員眼看湊崎背過他,他踏上臺階、伸出油膩的雙手想將她強行拉上車,但一陣跑車的吵鬧引擎聲將他打斷。下一秒,一台紅色跑車出現,停在湊崎面前。車上是帶著墨鏡的朴志效,她在看見金議員後一樣是滿臉嫌惡。
朴志效將墨鏡搭在自己的頭頂,右手食指指向湊崎,接著是拇指指向身旁座位。看懂的湊崎連忙朝著朴志效小跑步離去,她得承認朴效出現的時機正好,儘管自己對金議員的態度好像她不將名利放在眼裡,可要她打敗車裡的所有人,湊崎沒有把握。
湊崎上車後朴志效沒有急著離開,她表情戲謔在金議員身上打量,「我來想想,什麼樣的新聞標題適合現在的情況,地方議員利用職務之便騷擾警員?基金會捐款人企圖猥褻資助兒童?還是你有更好的點子?」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別惹到我們家名井大小姐就好。」朴志效聳肩,根本沒打算聽金議員有什麼話想說,直接朝著平安城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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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天保會是邪惡組織,湊崎覺得他們更向某種互助會。他們做壞事,因為那些所謂壞事能更快賺到錢;他們做好事,因為他們想要幫助人。
他們沒有什麼絕對要害人的變態心理,也沒有絕對要拯救世界的正義感,這讓他們一群人看起來就像是沒有中心思想、整天開著車晃來晃去的地痞流氓,偶爾在家人身陷危險時挺身而出。
也就是說,他們的世界完全沒有正義和邪惡可言,支持家裡的人和天保會的人就是這群人活著的意義。
並不怎麼符合湊崎的價值觀便是。
「謝謝。」車子開了一段路後湊崎才小聲說道。她知道朴志效出現只是湊巧,會教訓金議員也是剛好,不是因為她成功獲得朴志效的喜愛。
「小事,不過妳欠我個人情。」朴志效頭也沒回的回應。
湊崎一向和這位若頭小姐相處的沒有太好,湊崎將原因歸咎於朴志效長大後高攀不起的模樣和她小時候如出一轍,總是對著撒瑪莉亞家園的孩子頤指氣使,好像有親生父母就比較了不起。但她沒有和任何人說,這顯得很小氣。因為幾人重逢後,朴志效對她表現的向從沒見過,這樣就好像她因為自卑才講陳年往事記得一清二楚。
周子瑜不在、金議員的無禮還有朴志效的態度,湊崎已經分不清是哪件是讓她怒火持續延燒,於是她撒在沒出現的孫彩瑛身上,傳訊息質問她為何沒來。
我有重要的事離不開,孫彩瑛只這樣在訊息裡簡單回應。
「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湊崎憤憤地說著,全然忘記自己身邊還坐著個朴志效,她的小聲抱怨於是被另一人盡收耳裡。
朴志效抬頭看了一眼後照鏡裡的湊崎後說道,「抱歉借妳們家的巡查警察一用,剛剛她要出門前發生一件大事。」
朴志效一邊看著前方的路一邊在手機上滑動,最後在X上滑到一篇貼文,她示意湊崎拿去看。
內容是關於天保會千金的爆料,貼文作者聲明自己就讀大阪大學,並列出各項證據指出天保會的千金就是大阪大學化學系的助理教授寺尾。不過比貼文內容更值得令人注意的,是貼文作者的名稱竟是那失蹤已久的松田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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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井父的病房裡,他站在窗戶邊看著窗外森林樹木鬱鬱的模樣。除了因疾病消瘦的身體,還有房間裡各種延續他生命的機器,他的威儀不減當年擔任總長的狀態。
他也期待過痊癒,但過去一年又一年,他早就看清自己不過是一副苟延殘喘的軀體。現在想想,他認為自己最好的決定便是沒用這副將死的身體給天保會丟臉,至少在傳聞裡他是激烈交戰後喪生的鬥士。
好像是他三十歲的生日後,又或是名井考上大學要離家的那一刻,時間突然變得很快。快到自己沒意識到,回過神來已經成為天保會的總長,在腳邊牙牙學語的小孩成了和他一起坐在宴會廳商量事情的同行。
回頭看,他這一生過得很滿足。娶了一個好太太,家裡還有好幾個可愛的孩子。要說他人生最後悔的事,除了22年前害自己的摯友死去,他這一生無怨無悔。
只可惜那22年前的事,不只是他的噩夢。
先是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名井總長身後的木門被推開。知道這個地方的人不多,只有他的主治醫生,也就是平常假扮成神職人員的那位,其餘再無他人。但人的感官往往在臨死的時刻變得靈敏,聽那腳步聲,他露出一個微笑。
「上一次和妳見面還是在撒瑪麗亞家園,22年了。」名井總長拄著拐杖硬將身體轉過面向來人,「我說的沒錯吧,定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