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zu】 如果明天還會到來的話 19. 「什麼臥底警察?」
發佈日期: 2024-08-16
人心是會變的嗎?會因為遇見不同的人而改變嗎?會像是一杯清澄的水滴入一點墨汁那樣,肉眼可見變的骯髒,再也無法恢復嗎?
俞定延身著警察學校的制服,坐在更衣室中央的板凳看著手裡的照片,這問題鬼使神差的從她腦海裡冒出來。
照片上的男人穿著白色牧師服,手裡抱著一個一歲左右的孩子,在他兩邊各站著一位約略四歲的女孩。那照片因為時間的關係有些泛黃,可在照片主人的細心保護下絲毫沒有折損的痕跡。
「妳怎麼還在這?」一個清亮的女聲傳來,俞定延聽聞連忙將照片塞進自己的口袋裡,站起身迎接走來的人。
「娜璉。」俞定延看清來人後喚著她的名,張開雙臂將她抱緊。
林娜璉注意到她收起東西的動作,直覺告訴她別多問細節,她於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回應著俞定延的擁抱。
她們是朋友,是警校前後輩,是明知彼此比摯友更親密卻不曾討論的關係。
「我剛去了一趟妳的教室,大家已經準備移動到禮堂了。」林娜璉稍將下巴抬起,剛好擱在俞定延肩上,開玩笑的說道,「大塚學長也來了,不會還想翹掉畢業典禮吧?」
「怎麼會…」俞定延抓著林娜璉的肩膀,將她與自己的距離拉開,表情欲言又止。這明明是個表明心意的最好時機,她卻因為個人的決定而躊躇不前。
更衣室裡安靜的過分,時鐘上指針的聲音更是諷刺,嘲笑她們無力的在沒有未來的關係掙扎。
「妳先去禮堂吧。」俞定延轉過林娜璉的身體,將她朝門邊推去。
「嗯,等會見。」平時愛和俞定延唱反調的林娜璉今天出奇的配合,揮揮手,她如俞定延期待的離開更衣室。
這樣乾脆利落的態度反倒讓俞定延有些難過,覺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以為和林娜璉心意相通,不過也算是斷了念想。她拿出剛剛收進口袋裡的照片,明明本來是連折疊都不敢的珍貴物品,她另一手卻拿出打火機,將照片點燃。
隨著照片燒成灰燼,照片裡四人也再無關係。處理完所有自己在這間學校的痕跡,俞定延來到警察學校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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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定延睜開雙眼,在看見床邊的擺設後才能確定她正在自己大阪的公寓。今天是她進入平井組的第五年,平井組在兩年前的事故後被併入天保會,她現在也是天保會的社弟頭。
維持著警察學校養成的習慣,她沒有賴床,立刻從床上坐起身洗漱。
前幾個禮拜葬禮順利結束,在平井的指示下她對大阪府的金議員,同時也是十二門徒的腓力做出警告。從他自作主張出現在葬禮現場來看,最近組織裡有人想逆反的傳聞其來有自,這也能解釋為何頒獎典禮當天有人在她和平井都不知情的情況下鬧場。
「時間差不多。」換上黑色西裝的俞定延看了一眼手錶,拿上鑰匙準備出門。
不久,一台黑色的勞斯萊斯從俞定延公寓的停車場開出來,目的地是附近的一處火車站。俞定延將車停在路肩,下車後快速的走到車站外的小賣部。
「要個咖啡、三明治和今天的新聞。」俞定延從西裝口袋拿出錢包,拿出一張萬元大鈔付款。
她起床的時間早,剛好是上班族通勤的時間,在她之後店裡也時不時有人來買東西,讓她完美融進背景的人群裡。
「妳的咖啡。」老闆是個中年的禿頭大叔,親切的將俞定延的訂單放在櫃台。
謝過小賣部的老闆,俞定延配著早餐看了一會兒的報紙。她像是認真閱讀上面的文字,卻也同時注意著來蓊的過客,她抓住小賣部短暫沒客人的空檔,若無其事像是念著新聞標題一樣說道,「名井總長還活著,最後的晚餐是五個月後。」
背景裡人來人往,沒有人會注意到她奇怪的碎念和報紙上的內容毫無關係,純粹是傳遞給小賣部老闆的訊息。聽完俞定延說的話,小賣部老闆從收銀機拿出幾張紙鈔和零錢,下面隱隱還藏著一張紙條,他放在櫃台上的小托盤說道,「找的零錢。」
「謝謝。」俞定延點點頭,順手放下報紙將零錢收回錢包,眼睛同時快速讀完紙條上的內容。
信貴山。
紙條上僅僅寫著這幾個字,俞定延卻像是讀到一萬字的詳細報告。她將報紙夾在腋下,拿著未喝完的咖啡坐回自己的車上。
說到信貴山,那是大阪市中心往東的一座山,以秋天楓葉聞名。撇除觀光開發區,山裡有什麼只有當地居民才能知道,作為藏匿人質或是開發毒品的地點來說,毫無懸念的合適。
「沒想到居然是在這裡。」俞定延笑著,車子前往下一個目的地平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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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定延用著平井給的備用鑰匙打開門,她走上樓梯,禮貌性的敲了敲平井的門,如往常的沒有回應。俞定延於是轉開門把進門,迎面的是趴睡在雙人床中央的平井。
「起床。」俞定延說著,拍了拍平井露在被窩外的後背。
平井發出一些哼聲回應,顯然離清醒還要一段時間,和平日裡挑釁朴志效等人的樣子有巨大的差別。俞定延不會怪她叫不醒,或是怪她不夠像是天保會的舍弟頭,拋開那些頭銜,她這年紀也該有在假日睡到自然醒的資格。
俞定延摸摸她的頭選擇放任,離開平井的房間她重新回到一樓。明明成功叫醒平井的情況佔少數,她們每天還是重複上演相同的戲碼。
俞定延也不曉得自己圖什麼,可能就圖一個角色扮演的自我滿足。在輔佐平井日常起居的那一秒,她能確信自己是全心全意為平井著想的。
「不過信貴山那裡還有些什麼…」俞定延坐在沙發上,趁著平井起床前的片刻空檔,拿出專用的布擦拭自己愛用的手槍與消音器,邊從自己的記憶裡試圖找到對信貴山的印象。
上次去還是陪平井去巡視附近工廠,她印象那一帶因為秋天落葉風景常有大量遊客,是適合全家出遊的地方。
俞定延想的認真,沒注意到平井走下樓,等俞定延發現時,她早就坐在一旁的空位。
「怎麼這麼早來?已經到會議時間?」平井嘴裡關心著出門時間,可行動上卻一點都不著急,甚至在俞定延的肩窩又找到一個適合的角度準備睡上回籠覺。俞定延笑著拍拍平井枕在自己肩上的頭,「下午再去就好,不急。」
「那我就再睡一下。」平井不客氣的閉上眼,卻趁俞定延無防備時偷偷抽出她手裡的消音器,俞定延眼明手快加大手握著的力量才沒讓平井得逞。平井認栽,舉起雙手裝作投降,「抱歉、抱歉,我怎麼能碰我們舍弟輔佐最愛的消音器。」
「既然妳那麼悠哉,我就先和妳報告一件事。」俞定延重新擦拭起消音器,對平井在上面沾上指紋感到不快,「妳要我調查的松田涼子,大概是被抓到信貴山去。」
「松田涼子?」不用低下頭,俞定延都能從平井疑惑的語氣聽出她已經忘記自己在前一個禮拜派給她這項任務。
「妳不是說被若頭那群人誤會很委屈,要我幫妳查查松田涼子在哪嗎?」俞定延用手上的消音器敲了敲平井的頭,「本來就聽說彼得在找一批人開發妳要的新藥,她大概是其中一個被帶去的研究人員。」
「怎麼辦?要救她嗎?」平井打著哈欠,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下午開會順便跟本部長說一聲,要不要救讓她們自己決定。」俞定延回應,「總之,這應該能暫時停止她對我們的調查。」
按照她對平安城那三位小姐的瞭解,如果告訴身為若頭的朴志效,有很大機率她會拒絕俞定延的好意;若是告訴名井,俞定延的動機也會被懷疑;但只要告訴身為本部長的周子瑜,她反而只會專注於達成目標,根本不在乎俞定延為何要無緣無故提供她一條有利的線索。
在這點,俞定延覺得自己和周子瑜的個性還有些相似。就像對她而言,有沒有彼得在團隊裡根本不重要,重點是她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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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的時候,學校偶爾會出一些讓人摸不著頭緒的作文題目,那其中最讓周子瑜無語的,是「我的夢想」。老師在寫作指導裡明明就提到可以寫未來想做的職業,而她也誠實的寫上當時她最嚮往的職業,卻反而惹來一頓罵,當時甚至必須出動名井總長到學校。
周子瑜還記得那是一間不及平安城宴會廳四分之一大的會議室,她坐在名井總長的隔壁,對面是她的小學班導師,一手拿著她的作文,一手拿著紅筆。班導師非常細心,在要讓名井總長重點關注的句子都劃下像毛毛蟲的標註。
「您再看看,她還說『在當上總長前,要先上最強的本部長』,這像話嗎?」老師氣的手顫抖,用紅筆在已經標注過的位置又來回畫了五次,誰都能看出她對周子瑜的作文非常不滿。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老師放下紅筆將雙手收回自己的大腿上,改以溫情攻勢,「我的意思是,子瑜在學校的不當行為我們都可以制止,可是她會寫出這樣的句子,家長也要多注意她在家裡接觸的電視劇或漫畫之類的東西,那都是潛移默化影響孩子的。」
名井總長轉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周子瑜,表情不為所動但內心已波濤洶湧。名井的班導師從來沒有請他來過學校,這讓他本來還有些興奮,特地穿上平時和大阪地區所有分家開會才會穿的高級和服,沒想到居然是被叫來罵的。
事已至此,他只能搧了搧手上的扇子,冷臉說道,「夢想那麼重要,難道您是在逼迫小女放棄自己的夢想嗎?」
周子瑜也忘記最後老師和名井總長的結論是什麼,反正大概不會是要她放棄夢想。不過經過這件事之後,「我的夢想」的確榮登她最討厭的作文題目,只是沒想到小學畢業十二年,她今天又再次想起被作文支配的恐懼。
她和結菜、湊崎還有金多賢坐在平安城的宴會廳中央,光看大家聚精會神的程度,還以為是哪個分家被警本部一鍋端。結菜趴在地上,眼前是空白的作文紙和寫作指導,一旁的大人也用手撐著身體俯身盯著她們好幾年沒接觸的陌生作業。
「就寫警察吧,寫警察總不會錯。」周子瑜抱著胸面向結菜的作業說道,眼神卻是偷偷瞄著身旁的湊崎,想自然的讓她加入話題。
「欸?可是警察很弱。」結菜反駁,並不按照周子瑜的安排走。
「多賢呢,畢竟妳是唯一從大學畢業的。」周子瑜拍了拍金多賢,眼神懇切的希望她能夠給出一個讓結菜滿意的答案。金多賢反而跟著抱起胸,對著作文紙也是滿面愁容。
「比較特殊的警察類型呢?像是臥底警察或是公安警察之類的。」湊崎看向結菜說道,「臥底警察就是隱藏自己身份的警察,會偽裝成壞人跟壞人接觸。很多電視劇都是用臥底警察的故事當主角,寫這個怎麼樣?」
周子瑜也跟著看向作業的主人,看著孩子苦惱的樣子,她腦袋努力從記憶深處找到可以和結菜分享的故事。說起臥底警察的存在,她們組織幾年前也曾經發現過,尤其是兩年前合併時,平井組內部不知為何有多個臥底一次被揪出來。要不是礙於湊崎在場,周子瑜肯定早就抓著結菜分享。
見周子瑜沒有說話,湊崎忍不住轉過頭看向她,有那麼個瞬間,她非常害怕自己說的話傷害到周子瑜。明明是不需要時時刻刻擔心她的關心,湊崎和警察同事間的黑道玩笑也不少,可是一到周子瑜身邊她便忍不住在意周子瑜的想法。
前幾週在葬禮會場遇到周子瑜的事也不斷在她腦海裡打轉。她和周子瑜間分明隸屬不同陣營,她保護金議員也與周子瑜無關,可兩人相遇時,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好似她背叛周子瑜加入地方陣營。
「要不然我說說臥底警察的故事,妳覺得有趣再寫?」湊崎說著,試圖挽救宴會廳裡的沈默。
若要說打斷這話題最不合時宜的時刻便是此刻,而最不適合打斷話題的人便屬於平井和俞定延。俞定延卻剛巧拉開宴會廳的大門,湊崎要和結菜分享臥底警察故事的話一下竄進她和平井耳裡。
「什麼臥底警察?」俞定延如往常一樣負責白臉的角色,微笑問道。她舉止得宜,只是先於平井發言這點引起在場某人的注意。僅僅是一瞬間,俞定延感受到一道不尋常的目光打在她身上,彷彿看透她所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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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他同屆進入警察學校的人相比俞定延並沒有什麼不同,她是所有警校生的平均值,經歷著大部人在那個年紀該經歷的事,體驗著大部分人在那個年紀該有的煩惱。站在她的個人立場上,她也希望自己最好默默無名,平穩的過完所有的警校訓練,接著讓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不過就和她前幾年命運多舛的人生一樣,她自入學那天便有人注意到她的不同。在大班級的訓練時,所有看過入學資料的老師們都心照不宣的對俞定延格外注意幾分。
「大塚課長,就是那邊的短髮女學生。」站在靶場後方的一位老師小聲的說道,他眼睛專注看著前方射擊的學生,聊起天顯得漫不經心。靶場是最適合說秘密的地方,槍聲長年響亮,除非等每個人都停止射擊,否則連聽見自己的聲音都難。見大塚沒有回應,這次那位老師稍微更大點聲的說,「就是那位短髮女學生,她叫俞定延,那件事的生還者。」
老師稍微撇過頭,想確認大塚是否有聽見自己說的話。被稱為大塚的是大阪府警本部組織犯罪對策課的課長,他斜眼瞥了一眼那位老師,說明自己有聽見。可就算那位老師什麼都不說,他老早也猜到是俞定延。
以第一次實彈射擊的學生來說,她的射擊姿勢和準度水準都屬中上。那副害怕的面孔卻和她穩定的成績不同,每聲槍響都讓她本來挺直的腰感微微弓起,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想要護住頭部。
「您教授射擊這門課多年,對學生來到課堂的第一印象是什麼?」大塚問道,沒有等到老師回答又自己接著說下去,「這對大部分學生來說,是他們第一次摸到真槍實彈的機會,甚至是這輩子第一次見到,但那位女學生的恐懼卻如此清晰,彷彿不是初見。」
「握槍的姿勢和站姿都可以學,但那發自內心害怕槍聲的反應…」大塚接著說,「我記得那個事件的牧師就是被亂槍打死的吧。」
「是創傷嗎…」射擊老師小聲問道,剛想徵得大塚對自己這判斷的看法,大塚卻忽略他的提問,徑直走向俞定延。
「怎麼樣?有興趣幫助正義的一方嗎?」他驕傲的表情勝券在握,彷彿俞定延沒有理由拒絕一般。
在警察學校培養有潛力的臥底是一項非常大的工程,尤其是大阪府警本部正有計畫地向以東京為活動範圍的平井組輸入一定數量的臥底,未在警本部服務過的新警察成為這個計畫的關鍵。
大塚該自豪看人眼光精準,從俞定延在警察學校的第一堂課就發現她,在那之後又過幾年,該是俞定延從警察學校畢業的日子,大塚親自開著警車來到警察學校。
「妳先進去吧,典禮結束再和定延一起出來。」大塚對著副駕的女孩子說道,但女孩離開一陣子後,俞定延卻自己出現在校門口。大塚也因為俞定延的到來露出微笑,「我才剛讓娜璉進去找妳,不多待一下嗎?」
「還是不要吧,免得出現在合照裡,又要費心清除我在這得痕跡。」俞定延回應,語氣有點冷淡。
「真是沒有儀式感。」大塚無奈笑著走下車,接著站到俞定延面前舉起右手擺出敬禮的姿勢,「那就歡迎你加入組織犯罪對策課,水原。」
人心是會變的嗎?俞定延時常問著自己。
這問題答案偶爾是肯定的,小時候不敢吃的茄子有時候不知怎麼的,就在長大的某一天突然能接受;本來很喜歡的顏色也可能隨著時間流逝,不符合自己的審美。
可作為俞定延,還有作為水原,她不能輕易的讓自己改變。她必須相信自己永遠對國家誓死效忠,如同她的上司一開始如此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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