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彩】我還想和妳… 22. 「如果還能出去」
發佈日期： 2024-02-23
孫彩瑛對人間煉獄至此又有了新的形象，不是病患鬼哭神號的急診室，不是了無生機的醫院大廳，通往別館的走廊，才是真正通往地獄的開端。
隨著身後「碰」一聲的巨響，大家知道回到本館的唯一一條路被關上，意味著他們只能向前從此沒有退路。
隊伍行進著，目的地是別館一樓的指揮中心。說是指揮中心，其實不過是臨時在一樓大廳搭建的數台電腦和幾張桌子，由谷內帶領著一眾醫生報道。空蕩的醫院裡，腳步聲迴響，任何一個不屬於腳步聲的聲音聽起來都格外明顯。
「名井醫生沒說什麼？」平井小聲的在孫彩瑛耳邊問道。
「她生氣了，很難得的對我大發脾氣。」孫彩瑛聳聳肩，「如果還能出去，我再買個泡芙跟她謝罪吧。」
隊伍突然停下，孫彩瑛和平井差點就煞不住撞到前面的人。一群穿著防護衣的護理人員出現，讓他們把行李集中到一個地方放好。
沒有任何多餘休息的時間，他們就被安排到不同樓層工作。
別館的情況比平井和孫彩瑛想像的還慘，雖然上一週便派了一部分的醫護人員過來，但現實是他們在不久後都染病，能夠救護的人員沒有增加，反而使病患數量變多。
病房已經不足以負荷現有的數量，別館的醫護人員只能把較為輕症的病患暫時安置在走廊上。
無論走到哪裡，都能看到半死不活的人躺在病床上。偶爾會出現幾個人一動也不動，讓人忍不住想湊過去探他們的鼻息，確認他們的生命跡象。
在不多的醫護人員中，專攻幼兒的醫生又更少，平井的到來替別館帶來希望，孫彩瑛和她一起被分配到兒童加護病房。
同樣負責新生兒加護病房的只有一位護理師，「真的很感謝你們的加入，叫我新田就好。」
「目前我們這裡有十二位新生兒。」
「他們本來身體就不好，現在又碰到這樣的事情。」
「其實能不能順利長大都是其次，就當是做功德吧。」
「現在開始和妳們說注意事項。」
平井無法不注意到其中一個病床上的孩子，他因為出生時體重太輕才被暫時留在新生兒加護病房，床尾的牌子寫著他的出生日期，剛好是封院前一天。
因為新生兒加護病房內的疫情，他在出生後不久後也得到新型肺炎，小小的身體開始插上各種用來維生的管子。
「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小的嬰兒。」孫彩瑛一手撐在嬰兒的病床邊，一手輕輕摸著他的頭，「原來出生還不到兩個禮拜的嬰兒只有這麼大。」
「平常應該要比這個再大一點，不過他是一個早產兒，所以又更小隻。」新田解釋，「我們能做的並不多，只有多觀察他的狀態，看他需要什麼。」
「希望他早日康復。」平井說著，心裡默默為著這個孩子祈禱。
平井希望這孩子能夠熬到解除封院的那天，希望他病趕緊好，希望他有個健康的身體。能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比這一間小小的新生兒加護病房更有趣的多，去體驗一切人間擁有的苦痛與哀樂，去瞭解什麼是活著。
新生兒加護病房沒有窗戶，只有冷燈光從頭頂打下來，這意味著沒有日照能打進房間內，讓人失去對時間流動的感知。於是白天和夜晚沒有差太多，昨天和今天也沒什麼不同。
沒有辦法好好地休息的她們變得遲鈍。她們本來的活動範圍都是本館，在別館自然沒有習慣待的區域。
孫彩瑛和平井只是在消防通道找到一個角落，她們用其他護理師給的紙板暫時搭建床鋪，旁邊剛好有一扇窗戶，能讓她們看見外頭的世界。
這麼做才感覺自己好像離解除封院又可以更近一些，除此之外的生活都讓人麻痺。
提醒她們結束工作的是牆上報時的時鐘，告訴她們該上工的是手機原廠設定的鬧鐘。平井的怪癖是鬧鈴設置為警報器，每每總能將自己和孫彩瑛從難睡的厚紙板驚醒。
「妳真的不考慮換個鬧鈴聲嗎？」孫彩瑛摺著自己的睡袋邊問道，「南調的鬧鐘我記得就沒這麼嚇人。」
「其他的太小聲，不是這個我就醒不來了。」平井回答，接過孫彩瑛的睡袋，收在走廊的角落。
她們會在同一個樓層的廁所裡洗漱，這是最後一個臉部能夠放鬆的時刻，接下來她們就要戴上好幾層的裝備。
從頭上的髮網到護目鏡、面罩、三層口罩，再到身上穿的好幾層防護衣、防水醫和各種防止她們被傳染的衣服。
最後戴上告訴彼此自己身份的名牌，她們再次回到新生兒加護病房。
就在她們走去的路上，機器的警告聲突然大響。那和平井的鬧鐘不同，不是關掉後起床就能夠解決的惡夢，而是切切實實的存在著某個人正性命垂危。
平井和孫彩瑛的腳比大腦更快反應，一路跑進新生兒加護病房裡，快速的找到是哪一台機器在響。
「我來吧。」平井說道，將兩手疊著壓在那孩子的胸口上，開始實施心肺復甦術，「快回來啊，孩子，快點回來。」
平井焦急的壓著，比誰都更盼望手下的小靈魂能夠繼續在這個世上活著。可當她停下觀察心跳時，毫無改變的數值讓人沮喪。
她發了瘋似的又再將雙手疊上，繼續按壓在小小的身體邊問道，「幾分鐘了。」
「二十。」孫彩瑛看著錶，這是她來到別館後最清晰的二十分鐘，也是她最希望時間放慢的二十分鐘。
「換我吧。」孫彩瑛扶著平井的肩膀說道。
心肺復甦術是成為醫生的基本技能，能夠在心臟停止後模擬心臟的功能，讓氧氣供給至重要的器官。就是這麼基本的事情，卻是病患存活的最終關鍵。
孫彩瑛在心裡數著壓下的次數，一邊在心裡喊著希望孩子快點醒來，可往往是達成不了的事情才會成為心願。
「停吧，夠了。」平井抓住孫彩瑛的手，「已經夠了。」
她們看著那無緣救回來的靈魂，才發現是那位在封院前一天剛出生的孩子，於是忍不住感到惋惜。
真希望他能留下來看看，看這世界本來更加美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