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zu】 如果明天還會到來的話 6. 「花?」

離開陵園,金多賢專心的開著車,盡力不看向後照鏡裡後座的兩人。周子瑜看向窗外,像是不忍直視父母親熱的小朋友。

名井和朴志效的關係奇怪,那不只是前座的金多賢和周子瑜這麼認為,後座的名井和朴志效自己也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

朴志效上車後便把名井的手牽來放在自己的腿上,空著的那隻手滑著手機,來回各個群組交辦事項。

名井也忙著回覆學生各種信件。

若只是牽手那並不奇怪,但大家都知道不只是牽手,她們做的遠比牽手更多。

十六歲後,名井和朴志效維持著一個不明不白的關係,說難聽一點是把彼此當作洩慾對象,可她們也是彼此唯一的洩慾對象。說是愛情,她們又覺得彼此不符合那樣崇高的標準。

而整輛車四個人裡,湊不出來一個談過戀愛的人,這是更加奇怪的事。

「妳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歌舞伎町嗎?」朴志效抓起名井的手放在唇邊,說話時熱氣和濕氣都會打在她皮膚。

名井拉回自己的手,在相同的地方學著朴志效說道,「我是老師,上課時間怎麼可能去歌舞伎町。」

「但妳不去會很無聊。」朴志效又拉回兩人牽著的手,「多賢,妳算一下天保會的錢夠不夠買下大阪大學。」

「多賢,專心開車。」名井模仿著朴志效突變的語氣說道。

正當朴志效準備再用歪理說服名井別去上班時,名井手裡的手機螢幕亮起,是一通陌生來電。見朴志效不打算將兩人牽著的手放開,她將手機放到朴志效面前,讓她替自己接通。

「您好,我是寺尾。」名井說道,「請問您是?」

「我這裡是大阪大學旁邊的派出所,您是寺尾教授對嗎?您的學生松田涼子被通報失蹤,方便來一趟讓我們了解情況嗎?」電話那頭的員警說道。

電話掛斷,名井將事情又轉述一遍給其他人聽。

「那妳就不用去上班了。」朴志效揚起一邊嘴角,「多賢,我們先陪南去一趟派出所,然後再去歌舞伎町。」


在名井的再三勸阻下,金多賢才終於沒有按照朴志效要求的把勞斯萊斯停在派出所的正門口。

不管怎麼想,一個大學教授如果能開得起勞斯萊斯,在進警局的同時應該會先被稅務相關的部門關切一番。

留在車上的三人停在派出所三個路口外的停車場裡,等著去做筆錄的名井。

「那個……我有點好奇一件事。」金多賢舉起手,轉過頭看著朴志效,等待她同意自己發言。

「問。」朴志效說道。

「為什麼南大小姐剛剛在電話裡稱自己為寺尾?」金多賢小心翼翼的問著,同時看著其他兩人的眼色。

「那是名井夫人的舊姓,南十七歲就改姓寺尾了。」朴志效說道,「一方面是紀念,一方面也是總長的安排。畢竟名井這個姓太危險,很可能給南帶來麻煩。」

「妳又怎麼了小朋友,一直不說話在想什麼?」朴志效對著周子瑜問道。

想事情想得出神地周子瑜這時才加入話題,「我在想為什麼南的學生失蹤要來問南?該不會是陷阱?」

「妳看,今天還是總長的假忌日,怎麼會這麼巧。」周子瑜接續的說道。

「別緊張。」朴志效笑說,「反正出了什麼事,我第一個去救她。」

朴志效的樣子自信,周子瑜沒有再質疑的道理。

談到名井的事,永遠不能懷疑朴志效的用心程度還有執行力。她對名井的感情盲目又忠誠,若名井想要她的心臟,朴志效肯定能笑著拿刀,親手割下奉獻給她。

不過名井也不是弱的需要人保護的類型,她們在名井十七歲那年就知道。

當時敵對勢力趁著名井回家途中想將她帶走,連同一起回家的周子瑜。但名井一個人就把所有人撂倒,還一路拖著帶頭的組長回到平安城給名井父訊問。

從來沒有人反對名井父的血脈,以及擁有如此戰鬥力的人成為若頭的有力候選。但令人意外的是這次誘拐事件後,名井自動放棄了成為若頭的機會,宣布再不參加任何天保會的行動。

這消息之震撼,甚至讓一群仰慕著名井的不良傷心欲絕,紛紛放棄自己不良和暴走族的身份,比任何大人規勸都還有用。

從此名井過著一般高中生的生活,並改姓寺尾。她在高三和其他人一樣考了大學,最後留在大阪大學化學系裡成為最年輕的助理教授,直到現在。


派出所的門敞開著,老舊的辦公桌椅和空氣不流通的味道讓整個空間套上了一層昏黃的濾鏡,看起來比天保會的宅邸還髒亂許多。

這看來更加諷刺。

做盡骯髒勾當的天保會有著富麗堂皇的宴會廳,可以宴請幾十位弟兄共襄盛舉;而屬於正義的夥伴工作的地方,卻是一個大家連過道都困難的陋室。

好人太笨,用汗水一滴滴耕耘豐收的果實,卻比不上壞人將良心賣給魔鬼,追求一夜成功的財富,這似乎讓做壞人更加划算。

名井走向櫃檯正低著頭的員警,「我是寺尾,剛剛接到你們的電話。」

瞭解名井的來意,他帶著名井來到裡頭的座位找到一名看起來更疲憊的警察,準備進行例行性的調查。

「寺尾教授。」警察勉強的擠出一個微笑,將手伸向名井,「感謝您撥空配合。」

「沒事,我們趕快開始吧,我等等還要回學校。」看在他操勞的面容上,名井勉為其難的還是和那名警察握了手。

看著他桌上堆積成山的案件檔案,似乎毫不意外這件失蹤案在未來也會石沉大海。畢竟做好事的成本太高,願意做好事的人太少,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失蹤的是名井的研究生松田涼子,失蹤前最後被人目擊是在大阪大學化學系所的研究室裡,那時正在做實驗。經同個實驗室的研究生證明,在他們離開前剛好有一位全身黑西裝的人來拜訪松田。

初步推斷是她熟悉的人,現場並無打鬥痕跡,從監視器畫面來看也是自願上車和人離開。值得懷疑的是那輛車一路避開有監視器的路段,可能已經離開大阪市中心。

「以上就是我們所知道的資訊。」那名員警說道,「想請問您是基督徒嗎?或是您知道該名研究生有任何熟識的基督徒嗎?」

「為什麼這麼問?」名井反問道。

「是最後一位見到她的研究生告訴我們的,來拜訪的人右耳下方有個X型的十字架刺青。」員警回答,拿出一張上一位同學接受調查時畫下的圖。

「這我不太清楚,我本身也不是基督徒。」名井回答,保持著一貫的微笑,「很抱歉沒能幫上什麼忙。」

「那您知道這名學生有可能和誰結怨?或是她的研究有可能影響誰的利益嗎?」員警不捨追問道。

「研究生能和什麼利益扯上關係。」名井遮著嘴笑,內心已經吐槽不下萬次,只覺得這名員警看太多的偵探片,才認為因果都是線性關係而已。

面對他接下來幾個更無言的問題,名井耐心的答道,「不清楚」、「不明白」、「不曉得」,最後才終於結束。

「好吧,感謝您的配合。如果有任何新的消息,或是想起什麼細節,請再與我們聯繫。」那名員警遞出桌上的名片,眼神裡似乎真的在期待名井會打來。

「也麻煩您再多多協助了。」名井說完鞠了個躬。走出派出所,那人給出的名片早就被她丟在門口的垃圾桶。


車門在幾分鐘後被打開,這過分長的訊問若再多個幾分鐘,朴志效可能都要帶著天保會八千部下殺進派出所裡。

見名井上車,她故意擺出冷靜的姿態,雙手抱在她翹著的二郎腿上,「蠻快的嘛,都問了些什麼。」

「還有什麼,就是些愚蠢的問題。」名井說道,「如果妳認真找,搞不好還會比警方先找到人。」

「需要嗎?」朴志效有些興奮,「我派人去調查。」

「不用,打個比方而已。而且妳是若頭,又不是偵探,別搶人工作。」名井笑著往後倒在椅背裡。

員警的問題太過白癡,讓她花了不少腦力想要怎麼應付。看他們那副蠢樣,名井實在不認為他們有辦法找到松田。

松田失蹤的原因也的確是個問題。

若要名井猜測,那可能和她最近的一個小發現有些關係,可具體情況如何,名井還需要一些實質證據。

「開車吧。」名井閉著眼說道。

「歌舞伎町嗎?」金多賢看著後照鏡裡的名井確認,延續著朴志效在名井接到電話後說的設定。

名井微微的睜開右眼,眼神像是利刃打中後照鏡,又反彈進金多賢的眼裡,「好的,大阪大學,馬上到。」

朴志效看著名井,也跟著躺進椅背。

照名井的樣子來看,那個學生應該不只是失蹤那麼簡單。

「那些條子有發現什麼吧。」朴志效說道,「發現一些和我們有關的事。」

名井睜開眼,看著車頂回答,「那個研究生可能是被熟人綁架,而綁架她的人右耳下,有個X型的十字架。」

對於今天剛和名井父說過話的人,在經歷三把刀刺青後,她們無法避免的想像X型十字架可能有些含義,周子瑜於是趕緊拿出手機尋找十二門徒和那圖案的關係。

「是指聖安德魯?」開著車的金多賢突然問道。

周子瑜盯著手機螢幕,就如同金多賢所述,X型的十字架是十二門徒裡,屬於安德魯的象徵符號。這與那三把刀的刺青不謀而合,再次應驗關於十二個門徒的犯罪集團。

「妳怎麼知道的?」朴志效抬起一邊眉毛,對金多賢知道這麼冷門的知識感到訝異。

金多賢笑著看向後照鏡說道,「別看我這樣,我好歹也是個虔誠的基督徒。關於十二個門徒的故事,我還是有些基本常識的。」

所謂十二個使徒如同名井父提及,即為耶穌的十二個門徒,他們負責散播耶穌的思想,為歷史帶來顯著影響。

許多故事圍繞著他們,而人們為了紀念,將這些故事裡的元素作為象徵,代表十二使徒的每一個人。

其中安德魯因被釘在X型的十字架上,便以此作為他的象徵符號。而其他如巴多羅買傳說被剝皮斬首,三把刀便成了他的代表。

「也就是說,那天在歌舞伎町襲擊我們的,可能和綁架南大小姐學生的是一夥人?」金多賢問道。

「只是有這個可能性。」名井說道,「但若真的是,那這可能是針對天保會的預謀性犯罪。」

而無論事實如何,都得去一趟實驗室才能知道,記錄所有實驗過程的實驗紀錄簿會說明一切真相。

當然,那都是在實驗紀錄簿還存在的前提。最糟糕的情況,是他們已經發現實驗紀錄簿,連同那不小心釀成的錯誤一起。


黑色的勞斯萊斯被停在校門口,就在名井下車的前一刻,她的手被朴志效再次拉住,「我跟妳一起下車吧。」

「妳這張臉這麼惹人注意,遇到關注社會新聞的人,可是會被認出來的。」名井捏了捏朴志效的臉。

「這次聽我的,拜託。」朴志效戴起墨鏡和黑色口罩,「兩個小時後約在這裡,如果我們沒出現,妳們就先回去。」

要說研究生能對黑道有什麼威脅,那肯定是沒有的,但一位化學系的研究生,卻可能對他們有些幫助。

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尤其當他們具備良好的資質,又剛好疲於為生活奔波,一些魔鬼的耳語都可能讓他們甘心為撒旦賣命。

她們沒有說出來,但名井和朴志效對這件事情的可能原因多少心裡都有個底。

終於在幾分鐘後她們來到名井的實驗室,裡頭空無一人,其他研究生都因為失蹤的松田而被叫去做筆錄,獲得名井一天的假期。

「所以妳那學生是做了什麼好事會被盯上。」朴志效在進門後說道。

「最近實驗室接了一些和製藥公司合作的研究。」名井回應,「這幾週因為操作失誤,意外的發現一個有趣的配方。」

「從對人類的益處來看,那就是強效止痛藥,可成分和成癮藥品相似,還微微的可以讓人興奮。」她接續說道,「也就是說從有心人士的角度來說、」

「和毒品沒兩樣。」朴志效點出問題。

名井來到松田的座位,和其他研究生的看起來相差無幾。一些數據雖然被隨便的壓在書下,可是眼前寫著實驗紀錄的櫃子裡,是絕對能找到名井想要的東西。

她拉開了那透明的塑膠櫃子,愣了一下。

「怎麼樣?她的研究被偷走了?」朴志效說道,探頭看了看,可惜看不出什麼端倪。

「不,全部的東西都在。」名井說道,「甚至看起來像是被特別整理過。」

她拉過一旁的椅子,覺得這讓整件事更加撲朔迷離,松田的位置彷彿在暗示著所有來找線索的人,她是自願離開,她並沒有被綁架。

可若真是如此,為何那群綁架犯要做如此顯眼的事。明確的讓人知道松田是被什麼人帶走,又明確的讓人明白他們的目的不是松田的研究,就像他們像是宣示一般的刺青。

「妳說,為什麼明明知道那樣的刺青很顯眼,他們還是故意想讓人看見。」名井看向一旁的朴志效,期望她能夠有些不同的看法。

「可能他們認為守護自己崇高的公理與正義,是不需要躲躲藏藏的吧。」朴志效笑說,「我手上也有我信奉的公理與正義。」

「喔?是什麼?金錢萬歲?」名井挑起眉毛。

「怎麼可能。」朴志效搖搖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看起來他們的目標不是實驗室,接下來怎麼辦?妳一開始就沒打算回車上吧。」

名井點點頭,「傳個訊息給子瑜,就說晚點平安城見。她接下來有什麼安排就趕快去,別因為我們耽誤。」

「瞭解。」名井說著話的同時,朴志效的手指也在鍵盤上瘋狂敲擊,把名井交代的事轉告給金多賢,讓她告訴周子瑜。

她們都知道今天對周子瑜格外重要,她應該還有個地方想去。

在監獄裡兩年,就代表她已經有兩年沒好好拜訪周父在教堂後山的墓碑。儘管是記憶朦朧的父親,但那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所剩不多能懷念的對象。

「她說她知道了。」朴志效說著,邊跟在名井後頭走回辦公室,「大小姐,妳不會就要這樣開始工作,放任危險的天保會代理總長在校園裡亂晃吧。」

「妳說呢?」名井走到辦公室對外的落地玻璃旁,放下所有的窗簾,接著越來越靠近朴志效。

她將朴志效逼著倒退,直到退到門上,發出碰的聲音。兩人近乎貼在一起,名井卻只是將朴志效身後的房門關上。

「在我的辦公室和回到平安城,妳想在哪裡試?」名井在朴志效的耳邊,用著灼人的語氣說道。

朴志效又怎麼會不懂名井的暗示,可名井似乎也沒有要給她選擇,她的手不規矩,早就摸上朴志效的腰際,將她黑色的西裝襯衫從褲子裡拉出來。

朴志效也沒閒著,撩撥名井的裙擺,把冰涼的手伸進裙下溫暖的地方。她明明急得要著火,又對看著名井難受有著執著的怪癖,用盡最後的自制力勉強說道,「當然是辦公室先三次,再回平安城三次。」

 「這才對得起我的公理與正義。」


夜店突襲金多賢的人是第一位,接下來是綁架名井學生的犯人,若十二使徒這個犯罪集團的假設成立,那麼剩下的十人會從什麼地方出現?

還有那天巴多羅買想襲擊的,到底是不是多賢?

周子瑜總是忍不住反覆回想當天的過程,試圖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本部長。」金多賢對周子瑜說道,「少當家的和南大小姐說她們會在實驗室裡研究一下人體的化學反應,讓您先前往下一個安排,然後平安城見。」

「知道了。」周子瑜看向朴志效和名井離開的方向,「去教堂吧。」

「瞭解。」金多賢點點頭,重新啟動車子。

從她還是分家的組長時,她對於今天的日子就有所耳聞。本來只知道是總長好友的忌日,沒想到也是周子瑜的父親。

她和老家的關係沒有到很好,甚至在離家前還狠狠的詛咒了她表裡不一的父親,希望他這輩子的報應盡快來,最好讓他生不如死。

她敢說,就算她某天在新聞上看見父親的死訊,她的心也會毫無波瀾。絕對不可能像周子瑜這樣,還每年勤勤懇懇的去替父親掃墓祭拜。

「花?」一向沉默的周子瑜突然出聲,指著窗外剛經過的街景說道。

金多賢看了一眼後照鏡裡錯過的花店,連放放慢車速,「您要去花店看看嗎?」

「嗯,麻煩了。」周子瑜回應。

金多賢將車停在了前面不遠的路口讓周子瑜先下車。

「對了,跟在條子那的弟兄講一下,如果發現有十二使徒刺青的或有用那些代號行動的人被抓到,隨時跟我回報。」周子瑜在下車前對著金多賢說。

踩上人行道,她在起身時順手扣上自己西裝外套最下排的扣子,接著走向剛剛錯過的那間花店。

門口有些散賣的向日葵做打折商品,她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世界見到這麼多花。

「您在找向日葵嗎?」穿著圍裙的店員站在周子瑜的身邊說道,「裡面還有其他種類,也可以包成花束,要進來看看嗎?」

聽見店員的聲音,本來彎著腰的周子瑜連忙站直,微微點頭向店員打招呼,抬頭的那刻,她高過店員一顆頭的身高正好讓她能看進店裡。

「那我就看看吧。」周子瑜客氣的回應,跟在店員身後。

店裡四周架上擺著一些預訂的花束,地板上的桶子裡插著各種能搭配成花束的花,中間的桌上是販售的觀賞用植物。

店員們在靠近裡頭的櫃檯包裝,地板上都是剪下來的莖葉,混著移栽時掉落的培養土。一位客人站在有些距離的位置等待成品。

周子瑜不是對花特別有興趣的人,只是在監獄的兩年剛好有些知識累積。本是為了打發時間看的書,讓她在這瞬間認出許多圖鑑上看過的品種。

天堂鳥,那是她最喜歡的。

她頓時想起一些在監獄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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