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zu】 如果明天還會到來的話 5. 「像是一種身份展示。」

天保會的總長總是神秘,奇怪的傳言四起,但不約而同的形容,是他一點也不像是關西最大暴力組織的總長。

真實的他看起來確實只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但實際和他相處過的人絕不會將他定義為弱者,倒不如說凡是認識他的人,無不因他與外表相差甚遠的行事風格懾服。

他在名井飛奔向他的那刻將她單手抱起,如名井還是嬰兒時那樣,「這麼輕,有沒有好好吃飯?」

名井父雖是微笑著,眼神卻嚴厲的掃視過朴志效和周子瑜,彷彿在問她們兩個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的女兒。從小被拳頭支配的恐懼讓這兩人瞬間起了雞皮疙瘩,著急為自己辯解。

「我昨天有把我的壽司讓給她。」朴志效舉起手對天發誓。

「南叫我做什麼我都有照做。」周子瑜跟著附和。

名井父忍不住放聲大笑,招了招手,讓周子瑜和朴志效靠得更近一些,一起來祭拜周父。

今天是周父過世二十二週年的忌日,也是名井父兩年前詐死的日子。

「我想退休了。」某天名井父將名井、朴志效、周子瑜叫進辦公室說道,「已經和妳們朴叔說過,我會詐死退位。就妳當代理總長吧,志效,反正遲早該是妳。」

「您怎麼突然有這種想法?」朴志效問道。

「一直都有,畢竟黑道沒有什麼法定退休年齡,怎麼可能一直做到死。」名井父笑說。

他的安排很簡單,在天保會其中一間酒店裡製造黑吃黑的假象,再讓朴志效成為擺平事件的英雄。他既可以成功退位,也替朴志效作為下一任總長鋪路,她必然能成為一個人人信服的新任總長。

計畫本該就這麼順利進行的,但突然出現的平井組卻打亂了安排,趁機帶著人想真的解決掉天保會。

那天的傷亡無從計算,平井父也意外死亡,零零總總計算起來,原本的詐死在外界傳成了天保會要併吞平井組的屠殺行動,代價是兩敗俱傷。

加上最後的一場大火,事態一發不可收拾,事情在周子瑜扛下一條縱火罪結束。

很多人認為這麼結束已是與警方划算的交易,不過這個世代的黑道都知道,這不過是息事寧人,遲早會變成另一場復仇的開端。


陵園外,負責監視的警察們在兩小時後逐漸開始不耐煩,湊崎讓幾個人先去休息,自己和孫彩瑛留在原地,另外還有不願意離開的林娜璉,她負責駐守陵園背面的位置。

湊崎和林娜璉不特別熟悉,加上搜查一課總是和組織犯罪對策課不對盤,湊崎也就放任她去。

監視太過無聊,湊崎和孫彩瑛只能不斷聊天打發時間,話題圍繞著天保會的現任幹部身上。

據孫彩瑛說,周子瑜和朴志效是差不多時間的不良少年,二十歲成年那刻便直接被吸收進組織裡。

考慮到她們的成長背景這倒也合理。

朴志效是舍弟頭的孩子,周子瑜則是總長朋友的孩子,這兩個人從小就在平安城附近長大,很難不加入天保會。

「沒想到朴志效竟然十七歲就成為若頭的人選。」湊崎說道。

「妳在說什麼?我剛剛說的那位是總長千金名井南,她十七歲那年就幾乎確定會成為下一任的若頭。」孫彩瑛糾正。

湊崎有些意外。

名井一路走上來都是周子瑜緊緊保護著的樣子,湊崎還以為是因為她是全部人裡最弱的。照這樣看來,若真的發生什麼衝突,名井的戰力也不可小覷。

可既然天保會裡不乏人才,為何遲遲不肯選出新任總長,而是選擇讓朴志效以若頭的身份擔任代理總長?明明選出來天保會就能更快恢復兩年前的巔峰時期。

好似這個位置是在替誰保留著。

這樣的疑問在湊崎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另一邊,林娜璉在建築的背面繞,邊用指節在牆上敲。

一長、一短、兩長。

「妳這麼敲,是怕有人沒發現這裡有警察嗎?」一個人聲透過牆壁傳出來,那聲音林娜璉聽了太多年,根本不可能認錯。

「水原?」林娜璉對著另一頭的人問道,「妳怎麼能和我說話,其他幹部不在?」

「大概是大家都有各自的秘密吧。」那人回答,「最近還好嗎?」

「我想見妳。」林娜璉說著,想起這幾年的事情,竟有些委屈的想哭。

「很快就能見面。」那人的聲音靠的更近,彷彿貼上牆,「我不能待太久,妳自己保重,我很快會聯絡妳。」


周父的塔位前,名井父正拿著抹布在擦拭。

詐死前,他平時無事的消遣就是拜訪周父。他的墓設在教堂後山,儘管要事繁忙,名井父也是固定拜訪。

決定詐死後,他將自己的藏身處決定在天保會的神社裡,順帶在這裡另設塔位供奉周父和周母。每天每天的照顧,塔位早就乾淨的一塵不染。

周父塔位旁的另一側空位則是名井父預留給自己的,這樣等他死了便能直接住進來,剛好能和朋友作伴。

「平井家的小姐最近如何?」名井父開口問道。

「誰在乎,每天都只想找南麻煩,最好趕快死死好。」朴志效回應,「明明已經對外宣稱目前不會有新的總長而是由我做代理,她還是堅信南是總長,我看她根本有病。」

「也好,也好。」名井父笑著回應,「至少聽起來她們已經相信我死了。」

三個孩子安靜地站在名井父身後,不喜歡這個話題,她們都知曉名井父決定退位的原因。

除了想退休,據名井父所言,當時天保會裡有一個巨大的勢力在聚集,隨時會危及名井父的性命,詐死退位是唯一能善終的選擇。可讓一個好好地活人扮演死人,她們總覺得這是在詛咒名井父。

尤其是名井,誰不希望自己的父親能活的長長久久。但不夠強大的她們,也無法說出能夠保護好名井父的話。

「老爹。」周子瑜突然出聲喊道,「您知道刀的刺青有什麼含義嗎?又或是三把刀?」

「三把刀?」這問題讓名井父停下手上的動作,他的思緒被帶到很多年前,「妳讓我想起妳父親以前說過的話。」

「妳們聽說過最後的晚餐這幅畫吧,耶穌和祂的十二個門徒。」名井父接續著說,「其中一位叫做巴多羅買的門徒,他的象徵圖案就是三把刀。」

「怎麼突然問這個?」名井父的問題讓大家紛紛看向周子瑜。

「那天在歌舞伎町鬧事的人,手臂上有三把刀的刺青。看起來很突兀,所以我才想應該不是因為單純喜歡刺上去的,比較像是一種身份展示。」周子瑜回答道。

若名井父的說法成立,那就代表和那位三把刀刺青一樣的人,可能還會有其他十一個。但若這只是過度猜測,三把刀可能也只是個剛崛起的勢力。

大概是有些杯弓蛇影,周子瑜知道自己那天看見刺青時想到過去的事情,這才是讓她對此過度執著的原因。

「我爸是真的死了。」朴志效淡淡地說道,「我親眼看著他死在我面前。」

「我不是懷疑朴叔的意思。」周子瑜連忙辯解。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朴叔像是一個關鍵詞,讓眾人都陷入兩年前的記憶。

老實說這兩個刺青也並不是真的那麼相似,一個是三把寶劍放在一起的設計,而另一個是兩把武士刀,一把代表朴父,一把代表平井父。

就連名井父都不能想像,曾經出生入死的兄弟會叛變,還與敵人刺了結盟的刺青。

本該是前任總長退位的戲劇,硬生生被各種為了自己利益的人演成鬧劇。只有朴志效的確在那天成為了拯救組織的英雄,是她親手在火海中結束了朴父太過貪婪的一生。

從那之後,天保會經歷了一次大換血。

身為若頭的朴志效暫時代理總長一職,原為若頭輔佐的周子瑜升為本部長,分家組長的金多賢同時擔任若頭輔佐。

平井組合併,原若頭的平井出任舍弟頭,原若頭輔佐的俞定延成為舍弟輔佐。

底下的分家經歷各種重組,勢力重新整併,天保會壯大成警察沒辦法輕易剷除的組織,可組織內的派系以及上一代留下的恩怨卻也更加洶湧。

「對了,子瑜前陣子去參加了中學聚會。」名井連忙岔開話題。

「是嘛是嘛,那可真是稀奇。」名井父笑說,「他們和我們這些粗人很不一樣吧。」

「同學和兄弟們都有各式各樣的,不能這麼比較。」周子瑜老老實實的回應。

說起同學會,這喚起朴志效另外一件放在心裡許久的事。

所有要寄往平安城的信件及貨物,都會先被送往平安城附近一個中繼的地址,然後才由其他人專門從那領取,再轉交給住在平安城裡的人,包括名井、朴志效、周子瑜。

也就是說,從學生時代開始,她們在學校留的通訊地址,就不可能是平安城真正的地址。

那寄給周子瑜的訃聞,是如何知道平安城的確切位置?而又這麼巧合的,讓周子瑜在喪禮上遇見現為巡查警察的同學,還在過幾日被巧遇的巡查部長逮捕。

這只可能是由內鬼將平安城的地址出賣。

但「我懷疑天保會裡有內鬼」這麼直白的話,朴志效沒辦法在這個溫馨的場合談起。她於是又默默吞下,準備待幾日後再和其他幹部商談。

「話說,妳們剛進門時都還好嗎?大塚和武田兩個人可不是會放任妳們的那種類型,還有那些記者。」名井父問道,「好不容易南的身份到現在都沒在媒體曝光過。」

「放心吧,保護南這件事,我從來不馬虎。」朴志效又習慣的揚起一邊嘴角笑,「是吧,寺尾教授?」


結束祭拜的三人走出了房間,發現本該在門外駐守的金多賢並不站在原位。直到聽見朴志效她們走出門的聲音,她才急急忙忙從其中一排走道出現。

她的西裝外套脫掉,裡頭的白襯衫袖子也捲起,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跑回來。

三人看著她並不著急問話,而是等她喘過氣,給她們一個答案。

「抱歉,我剛剛去樓下幫師父搬東西。」金多賢說道。

「搬完了?」朴志效抬起一邊眉毛。

「搬完了。」金多賢肯定的點點頭,連忙放下自己的袖子,重新穿回西裝外套。

朴志效忍不住發笑,擺擺手示意金多賢沒事,「如果妳那麼喜歡在這裡幫忙,之後就別再當若頭輔佐。當神社的巫女或神職也是很不錯,我再幫妳安排個職位。」

「您就別開玩笑了」金多賢尷尬的笑著。

「誰開玩笑?這整間神社都是我天保會的,安排個人有什麼困難?」朴志效說道,話鋒一轉,「平井桃和俞定延那兩個人呢?死了?」

「她們在您進去後沒多久就不見人影,我也不太清楚。」金多賢的回答讓朴志效、名井和周子瑜三人的敏感神經開始警戒。

這可是祭拜平井父親的重要日子,是什麼事情重要的讓這兩人必須趁這難得的時間趕緊完成?

她們本就是平井組的,加上剛談論過平井父和朴父過去裡應外合的事情,這讓人又更多慮幾分。

四人走下樓,才終於在門口看見等待的平井和俞定延。部署的警力也同樣等在門口,湊崎和孫彩瑛都抱著胸站在一旁等候。

四個人先後離開陵園,下樓前,朴志效停在了守衛的其中一名小弟身邊。

「楨勳對吧。」朴志效拍了拍他的肩膀,「天海組還好嗎?」

「報告少當家,一切都很好。」楨勳回答到。

「好好好,那就好。」朴志效拍手笑著,「那個、楨勳,我嗓子不太好,幫我跟下面的那些記者講一下。」

「是的,請問要說什麼?」楨勳用著宏亮的聲音問道。

「現在開始檢查相機,如果有人拍到我們家小姐就把他機器砸爛,一秒都不能有。肖像權知道吧。」朴志效只是簡單的說出口,但她的音量其實足以傳達到最下面的人群耳裡。

她這麼做不過給那些記者一些警告,也包括大費周章來監視她們的警本部,還有行為詭異的前平井組成員。

只要還在她天保會的地盤,她便是唯一的準則,無人能懷疑。

她所做的、所下的命令皆為合理,即便不合理,那也不是她底下的螻蟻能夠懷疑,他們儘管聽從便行。

階梯上屬於天保會分家的組織非常給朴志效面子,直到楨勳再次轉述,他們才開始蜂擁靠近來採訪的記者。

他們崇尚的暴力教會他們,只要不由分說的將所有相機破壞,那目的便達成。他們不在乎到底有沒有真的拍到名井,反正沒有任何相機,那就不會有名井被拍到的畫面。

一些機器砸爛的聲音響起,記者感到憤怒卻是敢怒不敢言的。看見他們生氣的樣子,朴志效只覺得大快人心,沒了相機,她們更加大搖大擺的離開神社,一下鑽進金多賢開來的勞斯萊斯裡。

「直接回平安城嗎?」金多賢透過後照鏡看向朴志效。

「這是個好問題。」朴志效推了推自己的墨鏡,「南呢,有想去的地方嗎?」

「當然是上班,在想什麼。」名井用指節在朴志效的頭敲了兩下,又看向前方的金多賢,「去大阪大學。」


目送朴志效、名井和周子瑜離開後,神主回到供奉周父的塔位前。他從附近的暗櫃裡拿出一個輪椅,推到名井父身旁。

名井父睜開一眼,瞥見身旁的輪椅,「一切都還好吧。」

「報告老爹,小姐們都順利離開了。」神主回應。

名井父滿意的點點頭,扶著輪椅的扶手,雙腳微微顫抖著,坐上神主推來的輪椅,再任他將自己推到房間的盡頭。這裡有一扇暗門,打開後,後面的裝潢完全不像是陵園,而是一個現代化的臥室。

說是臥室並不足以介紹這間房間的全貌,臥室裡有各種生活需要的家具,另外還有齊全的醫療設備,監測儀器的聲音滴滴響著,彷彿名井總長是一個嚴重病患,一切看來都讓人觸目驚心。

神主讓名井父的輪椅面向窗外,這位子剛好能看見將神社包圍的群山。他們無聲的默契透漏著神主和名井父關係匪淺,似乎已經認識他一段時日。

「你看南和小時候比起來,是不是又更成熟一點?」名井父瞇著眼睛問道,邊回憶著名井幼時模樣,「十五歲的時候跟我說要當不良我真的嚇了一跳,結果居然是想分擔我當總長的壓力。」

「南小姐一直都不一般,能有如此責任感和膽識的人,必將有一番成就。」神主回應,「定是在您的潛移默化下,才能讓她成為如此出色的大人。」

「我就不拿走全部功勞了。」名井父笑回,「都是多虧她母親。」

「您說的是。」神主點點頭,繞到床前。

「今天為了見小姐們您已經提前服用過止痛藥了。」神主拿起床頭的紀錄本說道,「不過以防萬一還是和您確認,現在身體狀況還好嗎?」

「沒事,我很好。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用這樣一直一直問,你去忙吧。」名井父擺擺手,「對了,我聽子瑜說巴多羅買出現在歌舞伎町,也順便去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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