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zu】 如果明天還會到來的話 4. 「整天只知道打打殺殺,像白癡一樣。」

幾個小時後名井從小睡清醒。下了床,她抓起朴志效折好放在床尾的衣服,穿上再脫掉太過麻煩,她便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沖過澡,再穿回同一套衣服來到宴會廳。

「醒了?」朴志效說著,喝完杯子裡最後一口酒,又重新添滿,「要再睡一下嗎?」

名井沒有理會朴志效有意無意的暗示,剛剛的餘韻還在,朴志效現在說什麼在她耳裡聽起來都像床上的情話。她拉了拉礙事的衣服,以舒適的坐姿斜靠著單邊扶手入座,加入周子瑜和朴志效的談話。

「然後是關於歌舞伎町,昨日我和多賢去的最後一間酒店有些異狀。」周子瑜開口,「攻擊我們的人明顯有用藥,不確定店長知不知道這件事。」

「湊崎巡查部長出現一事也另有蹊蹺,未能確定兩件事的關聯,與攻擊事件的目的。」周子瑜接續說道。

「湊崎……」名井嘴裡唸唸有詞,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她看向朴志效,得到一個確定的眼神。

「我會再去瞭解瞭解。」朴志效看向周子瑜,「還有什麼其他發現嗎?」

「是和攻擊者身份有關的。」周子瑜欲言又止,「這部分我自己調查完後會再和您說明。」

「嗯。」朴志效點點頭,「妳就先回去休息,我和南還有些關於基金會的事要討論。」

直到周子瑜離開將拉門拉上,朴志效才從座位旁拿出一本封面寫著撒瑪利亞基金會的檔案夾。

檔案的封面老舊,僅有封面上的文字像新貼上,裡頭的資料也是最近才有人重新整理過。上面記錄著一些人的姓名、職業那些基本資料,還有個人近照,這讓某些泛黃的兒童照片在白紙上看起來有些突兀。

目光停在收養欄位,照片有新有舊的情況變得合理,那些相片還停留在幼兒階段的人,他們的養父母或收養機構都幾經輾轉,導致斷聯。

「湊崎這麼特別姓氏的警察,我這輩子應該很難遇到兩個。」名井訕笑著。

「當然,這是同一人。」朴志效將手上的檔案翻到湊崎那頁後遞給名井,上面還是她警察學校的畢業照,「她在二十二年前那件事後被大阪的一對普通夫婦收養,按照老爹的要求,資助她直到大學畢業。」

「這還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名井掩著嘴笑,「先是和部下在葬禮偶遇,隔幾天人就被帶回警本部。」

「志效啊,我該怎麼辦呢?」名井仰頭,雙手覆在自己臉上,「真希望父親大人在這。」

「要不,老爹的兩週年忌日先取消,這個時間的大型活動只會讓我們更容易被盯上。」朴志效提議。

「不妥,若取消,父親大人的死便前功盡棄,得照常舉行。」名井擺擺手。


大阪府警本部的大型會議廳裡,組織犯罪對策課以及搜查一課的警員們,正針對下週就要舉辦的天保會總長二週年忌日展開作戰會議。

前方的螢幕上展示了五位主要幹部的照片,包括負責白道事業的若頭朴志效、本部長周子瑜和若頭輔佐金多賢,以及管理黑道事業的舍弟頭平井和舍弟輔佐俞定延,她們被列為本次作戰的重點關注對象。

看見朴志效的臉,湊崎想起那天她將周子瑜和金多賢帶走的事,頓時覺得這次作戰可笑至極。

若是那天沒把周子瑜和金多賢放走,再把闖進辦公室裡的朴志效抓起來,核心幹部便只剩下兩位,擊破天保會明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湊崎始終無法忘記朴志效大搖大擺走進搜查一課的瞬間,幾句話就讓搜查一課課長武田妥協,把湊崎辛辛苦苦抓回來的犯人放走。

她不能理解,明明屬於正義的一方,為何她們還是得向那些為非作歹的黑道勢力低頭。不過是有錢一點,難道這世界的公平正義就如此廉價?

她看著手上印有櫻花圖案的警察證,若連這麼顯而易見的罪惡他們警察都無法控制,到底還有誰能夠守護世界和平?

「老大、老大。」就在湊崎專心思考時,孫彩瑛突然小聲的喊她,邊扯著湊崎的袖子,讓她起身。

湊崎回過神,發現武田又用著那一號表情看著她,才意識到剛剛自己神遊時被點到名,連忙從座位上站起。

「這兩位同仁過去有處理過和她相關的案件,會負責本部長周子瑜的監視。」湊崎魂不守舍的樣子讓武田有些慚愧,趕緊將任務交辦,「再請各位多多配合。」

「妳們可以坐下了。」武田接續著說道。

同樣坐在會議廳裡的林娜璉看著五位主要幹部的照片也若有所思,想起一位過去一起在警察學校的學妹。

說是學妹不足以形容她們的關係,她曾經很親密很親密,和戀人相差無幾。

她們在無數個難熬的訓練夜裡談過夢想。她告訴林娜璉,她的目標是進入大阪府的組織犯罪對策課,因為她最痛恨的就是那些利用他人不幸來賺錢的黑道組織。

但就和許多未果的初戀一樣,進入組織犯罪對策課六年,林娜璉還是沒等到她的加入。她只能安慰自己,至少知道學妹在這世上某個角落活的很好,那就足矣。

「總長是否真的去世也值得懷疑。」前方的組織犯罪對策課課長大塚說道,「按照傳統,在名井陽去世後應會由擔任若頭的朴志效接任,可是目前可靠消息指出,她仍舊擔任若頭一職。」

會議的投影片跳到下一頁,不像前面其他人有照片說明,僅僅是文字介紹而已。

「總長千金,名井南,目前我們對她所知甚少。」大塚指著螢幕上的資訊,「無論如何,她一定都會出席當天祭拜的活動。密切關注她,確定名井陽是生是死。」

「記者、天保會友好組織,以及其敵對勢力當天也可能到現場,請各位同仁再多加注意。」


會議結束後林娜璉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等到大家都散去她才走上前,找到組織犯罪對策課的課長。

「大塚學長。」林娜璉叫住正在收拾東西的大塚,那人抬起頭彷彿已經知道來意。

他闔上了筆記型電腦,「邊喝咖啡邊說吧。」

「嗯。」林娜璉點點頭,和他走到會議室外的休息區。

林娜璉從錢包裡拿出幾個銅板,按下自動販賣機的按鈕,買了兩瓶最便宜的咖啡。

100円的罐裝咖啡和500円的星巴克有差別嗎?林娜璉覺得自己其實不太能分辨出兩種不同的味道或口感。

那做警察賺錢和做黑道賺錢又有差別嗎?如果只是為了生活,好像也沒有非得奉行的正義準則,她不曉得自己的學妹是不是也這樣想。

「水原最近還好嗎?」林娜璉看著手上的咖啡問道,「臥底任務什麼時候會結束?」

「怎麼可能會好呢?」大塚抿了一口咖啡,無奈的說道,兩人陷入了沉默。

道理林娜璉都懂,入職六年的她比誰都更應該瞭解真實情況。現實世界不是英雄電影,喊了一聲「救命」又有誰真的能聽見,只能靠著他們慢慢從社會的陰暗角落剷除,期待世上再無邪惡。

臥底任務的目的也是如此,沒有犧牲是不可能換來真正的正義。

「前陣子港區有一批貨被扣了下來。」這是大塚少數獲得的好消息,他起身將咖啡罐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知道背後的勢力嗎?」林娜璉追問。

「嗯,主犯的名字是西門。」大塚說道,「我現在要去審問他,妳要一起嗎?」

「當然!」林娜璉敬禮,跟著大塚一起離開。


祭拜活動當日,儘管主要參拜的天保會尚未來到現場,附近已經聚集了來跑新聞的記者和警本部部署的警力。

湊崎在上次放過周子瑜後心有不甘,自願監視周子瑜。和搭檔的孫彩瑛一起,兩人抱著胸站在樓梯上,俯瞰著下面等待的人群。

「妳之前說周子瑜當黑道也不是第一天的事,妳跟她很熟嗎?」趁著任務空檔,湊崎問著孫彩瑛。

「比較像是同類,我們都是不被接受的人。班上的同學害怕她,因為常常有外校的高中生會來找她麻煩。不過她打架很強,出去幾分鐘就把人通通解決,後來的幾乎都是要請她引薦加入天保會的人。」孫彩瑛回憶道。

「那妳呢?」湊崎看著孫彩瑛,「不想說也沒關係。」

「應該是因為、」樓下吵雜的聲音打斷孫彩瑛和湊崎的談話。

隨著黑色賓士的車陣靠近,久候多時的記者趕緊拿起手上的相機,準備抓拍眾人下車的時刻。

前面幾輛都是天保會的一般成員,下了車後他們站在樓梯上列隊,有意隔開警察和記者們的動線。

倒數第二輛車的乘客記者稍微有興趣,是作為舍弟頭的平井以及舍弟輔佐的俞定延,兩人一前一後下車率先爬上階梯。

金多賢從最後一輛車的駕駛座下來,繞到後面替朴志效開門。副駕下車的是周子瑜,她接著替名井坐的那側開門。

雖未有人見過名井的真容,但從天保會的本部長對她如此恭敬的態度,也略能猜到她的身份。記者們也因此躁動著想更靠近拍清楚她的模樣,卻被周子瑜一個眼神凍在原地。

以朴志效為首,周子瑜和名井居中,金多賢殿後,四人走上通往神社的樓梯。

「感覺全大阪的條子都在這了。」朴志效笑著,猖狂的說。她語氣裡有些驕傲,認為不愧天保會的地位才有辦法吸引這麼龐大的警力部署。

「多一點好。」名井附和著,低著頭避免與周圍的人眼神接觸。

走到半途,朴志效發現鳥居旁有警本部派來監視她們的人,包括熟悉的湊崎和孫彩瑛。她於是笑得更加猖狂,彷彿那些人是她邀請來的客人。

部署的警力和天保會的部下一路跟到神社的大殿前,負責帶路的神主和平井一行人也站在前面等候。平井是一如既往的不開心,從來沒給朴志效她們好臉色看過;旁邊的俞定延相比較起來友善許多,卻總笑得意味深長。

「少當家的、本部長、大小姐還有輔佐。」神主點點頭逐一向她們打招呼,「請隨我來。」

湊崎和孫彩瑛剛想跟上,天保會的小弟們便舉起手試圖阻止她們前進,「前面是只有相關人士才能進入的陵園。」

「讓她們來吧,沒事。」金多賢轉頭說道,小弟們這才放行。

穿過神社,後面是一棟現代化的陵園,平日裡由神社的神職及巫女們做清潔與管理。這裡不似神社能隨意參拜,僅有具權限的管理者帶領才能進出。

神主看了一眼朴志效,「請問後方的警官們是否也要一同進入,恐影響逝者安寧。」

「怎麼辦呢?」朴志效的酸言酸語在湊崎耳裡聽著刺耳,可她也不好堅持一定要跟著進去,於是對著其他負責監視的人下令守在外面即可。

她平均將分配警力在建築四周,以免有重點關注對象趁他們不注意由其他地方離開建築,抑或是可疑人士進入。

湊崎自己和孫彩瑛則負責駐守大門。她實在無法相信天保會漫天散佈總長忌日二週年的新聞,真的只是為了來祭拜而已,背後肯定有什麼更大的陰謀。

「妳知道周子瑜中學的時候,為什麼總是有高中生來找她麻煩嗎。」孫彩瑛拍了拍陵園外的石階示意湊崎坐下,接續早前的話題。

「為什麼?」湊崎反問。

「因為那時候她就已經強的跟怪物一樣,打敗她是最快能在不良少年裡變得有名的方法。」孫彩瑛閉上眼睛,雖說是些無聊的事,她也忍不住懷念起中學的事情,「不過更強的是另外一位小姐,她17歲那年就已經是若頭的人選,根本不是那些按喇叭催油門的小屁孩能比的。」

「整天只知道打打殺殺,像白癡一樣。」湊崎聽完只覺得無語,鄙視的看了一眼陵園,彷彿要把裡面的人都看穿。

「可能吧。」孫彩瑛可以理解湊崎為什麼這麼認為,可這次湊崎不完全正確。

打打殺殺只是簡略的概括她們所做的事,背後的信念才是真正有價值。當有了想守護的東西,暴力只是一個手段,鮮血與憤怒也不過最廉價的祭品。

有時候中學時的回憶仍舊會在不經意間竄上腦袋,她曾經和周子瑜還算親近。若是周子瑜沒堅持黑道的路,又或是她沒在半途選擇進入警察學校,孫彩瑛也好奇這樣的時空裡,兩個人的現在會是如何。

沒想到距離上次分別,都已經過了九年。

還有天保會的若頭和大小姐,那可都是讓孫彩瑛懷念的面孔,剛剛在鳥居旁似乎也看到另個熟悉的人。

「妳怎麼了?」湊崎看著孫彩瑛一副多愁善感的樣子,於是關心道。

「沒事,只是突然覺得年輕真好。」孫彩瑛聳聳肩,「今天執勤也加油吧。」


進入陵園,身邊沒有警察後大家都表情都緩和不少,話題也變得口無遮攔。

一直憋著的平井終於忍不住說道,「總長大人,妳大學教授的扮家家酒玩的熟練,楚楚可憐的模樣還真是委屈。」

平井的話讓朴志效眉頭一抬,她沒打算回應什麼。話題中心的名井也只是淡然回應,「平井小姐,我只是個助理教授,離教授還差的遠,而妳也還只是個舍弟頭而已。」

「妳、」平井舉起手,作勢揍人,被神主一陣乾咳制止。

穿過無數個門,一行人終於來到最頂層的房間,這對於一個組織的總長來說似乎才是夠格的葬身之處。

在神主的帶領下,她們來到一個塔位前,「這是平井組長長眠的地方。」

「謝謝。」平井說著,接過俞定延手上提前準備好的祭品。

其餘四人雙手合十就算打過招呼,並不打算多待。她們跟著神主又向後面幾排走去,再次碰見一扇大門。朴志效讓金多賢留在門口,以免有人打擾名井祭拜父親。

這是金多賢熟悉的任務,她微微頷首,背過門面向著門外等候。神主刷開最後一道門的權限,領著剩餘的人來到最裡面的塔位,一位穿著黑色和服的男人來的更早,正在其中一個塔位前面祭拜。

「老爹就在那。」神主的手稍微比劃一下,離開,將時間留給她們。

聽見神主的聲音,男人好奇地抬起了頭,發現進門的三人。

朴志效熱情的揮了揮手、周子瑜靦腆的點了頭,名井則是加快步伐走去,越來越快的腳步又漸漸變成跑步,她們都對這男人非常熟悉。

「父親大人。」名井喊著,一下抱住男人,而男人打開的櫃子上,寫著周父的名字。

%d 位部落客按了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