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zu】 如果明天還會到來的話 2. 「警察，通通把武器放下。」
發佈日期： 2023-11-22
人生的幾個階段會舉辦同學會，考上大學後國中同學可能會聚一次，撇除掉重考的人，全班來個八成算正常；大四畢業前再聚一次，撇除掉沒找到工作和沒有要出國唸書的人，全班來個五成也還能接受。
這只是形式上的過場，確認大家沒過的比自己好，那看著自己那麼悲慘的人生好像就放心許多。
周子瑜穿著一貫的西裝來到約定好的餐廳，她在門口攏了攏自己的領帶，確保服裝看起來乾淨整齊才敢推門進到裡面。一進餐廳便有個穿著和服的女子等在門口，她禮貌地向周子瑜打了招呼，替她將皮鞋收進櫃子裡，領著她進到訂位的包廂。
包廂的隔間華麗，推開門可以看到桌上已經上好的菜。這不是周子瑜平常會消費的價位，如果有機會吃到這樣高級的料理多半是托名井的福。不過今天的同學會是有人買單，雖只有半個班的人到，他也夠大手筆。
周子瑜中學時並不是班上令人注目的孩子，全身漆黑的衣服讓她更加低調，沒幾個人注意到她走進來。她略為焦慮的將目光掃過每個出席的人，終於和裡面桌子的一個小個子對上眼。
「這裡！」孫彩瑛興奮地說道，揮著手示意。
周子瑜這才慢吞吞地走過去，朴志效總說若不是她的身手矯健，這溫吞的個性遲早會害死她。歸根究柢，這個同學會若不是名井擅自答應，她根本不會出席。
她走到孫彩瑛身旁的空位，一手撐在地板接著盤腿坐下。通常只有在名井面前周子瑜才會正坐在榻榻米上，朴志效說過這樣的坐法不太健康，可周子瑜認為就是一個習慣，畢竟總長就是這樣教導她。
「唉呦，妳混得很好嘛，還穿西裝來同學會，上次看妳也是有司機接送。」孫彩瑛調侃的說。
「還行吧。」周子瑜說著，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她正在思考朴志效告訴她來參加同學會該注意的事，畢竟她已經七年沒和普通人相處，道上的人和一般民眾還是有差別，她不想嚇到中學同學。
唯一能看起來不威脅人的方法似乎就是安安靜靜吃飯，她像是看不見周遭的人那樣，只專注在自己盤子裡，和眼前觸手可及的食物。
孫彩瑛對這樣的情況並不陌生，她知道周子瑜總是本能的低調。看了一圈周遭的同學，似乎也就只有周子瑜能夠說自己沒有任何改變，好的意義或壞的意義上都是。
那天聽見來接周子瑜的人稱呼她為本部長，孫彩瑛猜，周子瑜在天保會的地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如今她也正式從警察學校獲得分發，等到周子瑜完全接手曾經的業務，或許兩人就真的變成立場對立的雙方，而這也是她們最後一次如往常相處。
明明好幾年沒聯絡，竟突然有些不勝唏噓。
「來來，我們來敬今天請客的高橋同學。」一個同學舉起酒杯說道，大家開心的應和著。
這樣的飯局本就是用來炫耀自己現階段混得多好的，大家心知肚明請客的同學就是班上最出人頭地的人，既然無法當第一，就只能互相攀比誰是第二。
有個人說他拿到國外企業的工作邀約，另一個人連忙跳出來說目前已經開了個小公司，員工數五十人上下。
「你們真厲害啊，我今年剛從警察學校畢業而已。」孫彩瑛邊喝著酒邊說。
「周同學妳呢？」一旁的同學問道。
「我嗎？」周子瑜從食物中抬起頭，「應該算是金融業吧。」
「我懂我懂，保險業務對吧。」
「這個年代很常見啊，下次再介紹給我好的保單吧。」
一陣尷尬過後話題被帶開，這是同學們的貼心，聽出周子瑜的工作似乎沒有可比性便打哈哈帶過去，而周子瑜也圖個開心。朴志效告訴她，與其一開始就講得明明白白，不如讓同學們自己意會，只要發現苗頭不對自然就會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圓場。
一番比較過後與會者雖然沒有明說，可他們都在自己心裡排出了一個要保持好關係的名單。即便是周子瑜也明白，自己是在場的大家最沒興趣的人。
「妳甘心就這樣被比下去？」孫彩瑛小聲的在周子瑜耳邊說道，「還真的是一點都沒變。」
「哪像妳，變這麼多。」周子瑜笑說。
從兩週前的告別式來看，今天會有這樣的情況也不奇怪，大家根本不在乎同學到底過的如何。她的職業也不是能夠拿出來大聲宣揚的類型，不如就低調的直到聚會結束。
吃飯途中，孫彩瑛的電話突然響起，她說了聲「抱歉」後便到門口接電話。少了周子瑜唯一認識的人，這讓本就無聊的聚會更加無聊，把桌上比較貴的菜吃完後，周子瑜站起身決定提前離開。
沒有人在乎，她就這麼走出包廂，剛好撞見回來的孫彩瑛，「妳要走了？」
周子瑜點點頭，「好像也沒有更有趣的事。妳呢？」
「剛剛我們老大打來，我現在要趕去現場。」孫彩瑛痛苦的說道。
現場？這兩個字引起周子瑜濃濃的興趣。她記得名井說過，現在的孫彩瑛是大阪府搜查一課的巡查警察，她所說的現場一定比這個尷尬的同學聚會好玩的多。
「我載妳去吧，這樣比較快。」周子瑜提議，「這個國家的正義還要靠妳守護。」
案發地點是附近的歌舞伎町，這可是周子瑜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二十歲那年她被總長升為若頭輔佐後本以為可以大有作為，結果只是被派去歌舞伎町管理酒店，處理小打小鬧。
她知道總長在想什麼，他和名井一樣，都是覺得對自己有所虧欠。
和其他兄弟比起來，大家扛的罪可多了，自己不過是進去兩年就升為本部長。
該說真不虧是父女嗎？這滿到溢出的關心，都讓周子瑜覺得自己這條賤命無福消受。
黑色的BMW停在孫彩瑛說的地點，隔壁就是她管理的其中一家酒店。門口警衛在看見周子瑜後倒抽了一口氣，沒料想到她的光臨，她只是帶起墨鏡順勢比了噓聲的手勢，示意警衛別輕舉妄動。
案發現場的牛郎店外拉起了封鎖線，門口有些碎玻璃，空氣中有發酵的味道，地上流淌著的大概是啤酒。一些穿著妖嬈的牛郎和女性顧客在外頭等待，輪流進到警車做口供。
指揮現場的是一個茶色長髮的女子，頭髮被隨意盤起，衣服也皺皺的，像是好幾天沒回家休息。周子瑜看過很多更漂亮的人，像是名井還有偶爾會認真打扮的朴志效，可這個人仍舊在周子瑜和她四目相接時，讓她後悔自己沒能多念點書，才會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去描述她的美貌。
「學妹！」女人在看見孫彩瑛後朝著她們走來。
「這就是我們老大，最年輕的巡查部長湊崎。」孫彩瑛在周子瑜耳邊低聲說道，可她心跳的聲音太吵，根本聽不清。
咚咚！咚咚！咚咚！周子瑜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大聲，都要蓋過整個歌舞伎町的吵雜音樂。
對於這個女人，她有種毫無來由的熟悉感，讓她全身都放棄聽從大腦指揮，只靠本能行動。
周子瑜的左手連忙抓住想舉起的右手，要是被人看見她在警察前魂不守舍的樣子，這還比自己被逮捕那天難看。
「老大。」孫彩瑛舉起手敬禮，「抱歉來晚了。」
「沒事，是我們臨時需要妳支援。」湊崎拍拍孫彩瑛的肩說道，又轉頭看向她身旁的周子瑜，「這位是？」
湊崎的眼神裡有一絲好奇、一絲狡黠、一絲玩弄。她不像是周子瑜最常交手的那些組織犯罪對策課的警察，沒有一種冠冕堂皇的正義當作藉口，讓她們看起來體面。
可這太過直接的眼神還是讓周子瑜下巴忍不住縮起來，整個人又往後一些。她能感受到湊崎對自己的興趣，她也知道那不是出於什麼善意的目的。
「您辦案辛苦了，我是孫小姐的朋友，順路載她過來而已。」周子瑜推了推墨鏡，如果湊崎是這一帶的負責人，兩人兩年前鐵定已經見過面。
多虧湊崎沒有對她有更多好奇，只是交代孫彩瑛要做的工作後，便拉起封鎖線回到案發現場。
「她常常這樣嗎？」周子瑜看著湊崎離開的背影說道。
「老大觀察力很好，破案率也很高。」孫彩瑛自豪的說，「大概是關心我的交友情況吧。」
「那就感謝妳今天送我來。」孫彩瑛朝著周子瑜又做了一遍敬禮的手勢，「我們還會見面嗎？」
周子瑜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手機依舊被她忘在房間裡，她尷尬的拿出自己的名片，「這是我的號碼，有需要幫忙再聯絡我。」
孫彩瑛忍不住笑出聲，沒想到都令和時代還有人會忘記帶手機出門，她笑著也遞出自己的名片，「那就再聯繫。」
看著周子瑜離去，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她們可能談論過關於正義的話題，周子瑜不像自己是在臨門一腳才決定當警察，她太通曉世界運作的真理，早早認定自己不可能成為好人。
可說起來，周子瑜真的是壞人嗎？
「學妹！妳還在發呆？」湊崎的聲音打斷孫彩瑛的思考。
不好也不壞，這或許才是周子瑜，也是心裡對正義沒有足夠堅定信仰的自己。
回到平安城是凌晨十二點，依舊燈火通明，周子瑜將車駛進宅邸後停在門內的停車場，接著徒步走向大門。
拉開木門，京子果然已經等在另一頭，「歡迎回來，本部長。」
「我回來了，京子婆婆。」周子瑜笑說，將她扶起，「南和若頭呢？」
「她們在客廳。」京子回應，「要替您準備宵夜嗎？」
「沒事，我吃過飯才回來的，我換身衣服就去找她們。」周子瑜和京子打過招呼，回到自己的房間。
穿了一天合身的西裝，終於能換上比較寬敞的浴衣，她把長髮盤起，兩手縮在另一隻手的袖子裡，慢悠悠朝客廳晃去。
還沒拉開門，從走廊上的聲音她便能知道裡面正發生的事。家裡還是和監獄裡很不一樣，至少這裡有名井和朴志效，不會安靜的讓人窒息。
「我回來了。」周子瑜在開門後走向沙發上的名井和朴志效，硬是擠在兩人中間的位置。
「同學會如何？」名井放下手上的遊戲手把問道。
「嗯，就那樣。」周子瑜伸了一個懶腰，抱住名井，「還是家裡好。」
名井微笑著，拍拍周子瑜的頭。
「就在妳放下的同時，我終於贏了。」朴志效大喊，指著電視螢幕，她在和名井的賽車比賽中獲勝。
可名井和周子瑜不在意，兩人光是抱著，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朴志效撇撇嘴，兩人這才給了一點反應。
「話說回來，我剛剛去了歌舞伎町。」周子瑜說道，「街口的牛郎店今天來條子了，但看起來有些奇怪。」
「老爹拿下那塊地後大家都是安安分分的做生意，還沒碰過打架事件。」周子瑜接續著點出問題，「我過幾天會再去看看。」
「注意安全。」名井看著周子瑜，擔心的說道。
百分之六十的事業變成合法企業只是一個檯面上的說法，就算是合法的事業，聲色場所沒一個正經的，名井不想周子瑜越陷越深。
她父親選擇在將周子瑜帶回名井家是贖罪，不是用一次恩惠換一個忠心耿耿、願意捨身賣命的部下。
在牛郎店鬧事案後的三天，周子瑜帶著金多賢前來巡查歌舞伎町的各項事業。她走在金多賢替她打開的道路，大部分的人都認得這位若頭輔佐的臉，剩下就是提醒他們周子瑜是誰。
「本部長。」他們在看見周子瑜後恭敬喊著，打開最好的香檳，邀請她坐到店裡主位。
做到這種程度就可以，這樣死乞白賴的臉，看多了也讓周子瑜作噁。她不喜歡那種陽奉陰違的人，而這些太過諂媚的都容易讓她記住，等真出事時，那些人多讓她噁心她便會多用力懲罰。
「這間店的味道讓我想吐。」夜店大聲的音響讓交流變得困難，周子瑜在進入店裡時扯著嗓子說道。
那不是濃厚的酒味或菸味帶來的反胃，反倒是塑膠燃燒後的氣味，想當然不會有人無故在店裡燒塑膠製品，那答案可想而知。
他們進入後的三分鐘，一個看起來像店長的人急急忙忙走過來，他領著兩人進到辦公室，門關上的那刻終於又可以用正常音量說話。
「本部長、若頭輔佐，今天怎麼有空來。」店長拿著手帕擦著額頭的汗。
「本部長來看看自己的店有什麼問題嗎？」金多賢朝著店長低聲說道。
「確實沒問題，是我多管閒事。」店長的汗在金多賢說完後又流的更多。
他太過怕事的態度一點都不像是在歌舞伎町裡經營酒店的人，店裡奇怪的味道也有點令人懷疑。周子瑜抬抬下巴向金多賢示意， 讓她隨便說了幾句話警告店長後便準備離去。
前腳一踏出辦公室，一個裝滿啤酒的酒瓶突然從金多賢頭上砸下。隨著啤酒瓶破裂，玻璃碎和啤酒撒了滿地，金多賢被攻擊的頭部也鮮血直流。
「又殺人啦。」伴隨一陣尖叫，顧客害怕的從店裡跑出去。
混亂間，周子瑜對那人說的「又」字感到好奇，這是代表最近歌舞伎町發生殺人案嗎？可就和三天前的鬧事案一樣，完全無人匯報。
不過現在更重要的是拿酒瓶砸人的犯人，周子瑜本以為只是誰喝醉造成的意外，可那個人看起來實在無比清醒，也並沒有趁亂離開，他盯著周子瑜，像是知道她今天會來。隨手抄起一個酒瓶，又是朝兩人的方向砸去。
力氣大，但和周子瑜在監獄裡遇見的瘋婆娘比還只是小兒科，那些抱著必死決心復仇的母親都比這位大漢來的可怕。周子瑜一個側踢擊中大漢的腰部，只聽他一聲悶哼，倒臥地上。
「找死。」周子瑜冷聲說道，轉過頭看向頭頂流著血的金多賢，「還好嗎？」
「沒事。」金多賢甩甩頭，將被踢暈的壯漢抓起，壯漢不小心掀起的衣袖下，有個顯眼的三把刀刺青。
這讓周子瑜愣了一下。
那個刺青太過眼熟，就像是兩年前她在某人身上看到過的一樣。她知道這不可能，這只會是相似的設計，因為真正擁有這個刺青的人早已被朴志效親手解決。
「叫什麼名字？」周子瑜問著。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
這態度周子瑜並不樂意，她反手又是一拳打在大漢身上。他痛得跪地，周子瑜彎腰看向肚子站不直的犯人，努力思索著自己是否在哪看過這張臉。後來也認清這是徒勞，他大概只是某個組織派來天保會地盤鬧事的混混，又或是單純沒事找事做的閒人。
「本部長，要把他帶回去嗎？」金多賢抓著大漢的頭髮問道。
「這個嘛……」周子瑜摸著下巴思考。
「警察，通通把武器放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看著出現在店門口的湊崎，周子瑜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