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ida】 雨季過後 6. 「我和多賢會在後面看著妳。」

發佈日期： 2023-10-26

或許是她提議的，或許是自己提議的，或許是她們共同提議的。

只是從某天起，湊崎和金多賢開始一起慶祝各種大大小小的節日。她們的共同朋友感到意外，平日裡什麼都沒差的金多賢反而看起來更有熱忱。

金多賢稱呼這為儀式感，因為生活總值得慶祝。

提前把打工的班調開是基本，期間限定的蛋糕、提前預約的餐廳、每天限量的巧克力，她都為了和湊崎一起慶祝節日努力準備過。

「請問兩位是情侶嗎？」不知道是第幾次，她們在情人節附近的日子一起吃飯被人問道。

「不是的，只是朋友而已。」金多賢更快否認，怕造成湊崎負擔。

「欸？妳應該說是的。」湊崎會在那些服務生離開後假裝抱怨道，金多賢知道自己不能認真。湊崎在乎的從來就只是情人優惠的價錢，而不是和她建立戀愛關係。

「下次再說吧。」金多賢敷衍道，她知道下次那些人問起時她還是會否認。強佔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她的臉皮可沒厚到能做出這樣的事。

節日這種事，說真的慶祝哪個對金多賢來說都沒差，不過是找個理由和湊崎待在一起，再默默慶祝和她成為朋友的每個瞬間。

萬聖節要到了，百貨公司裡張揚的裝飾品不請自來的告訴大家這個消息，事實不過是商人的把戲。金多賢慶幸是自己抱著小不點，讓她下來走肯定又會被那些東西吸引住目光，到時候想離開可沒那麼容易。

如金多賢預測的一樣，剛回到人間的小不點對於這些事情充滿好奇。她撐著金多賢的肩膀轉動身體，想看清周遭的所有事情。

「我想去那裡。」小不點指著一個骷髏頭的裝飾說道，金多賢看到的卻是上面兩萬五千円的標價。

「不行。」金多賢說道，繼續向前走著，「妳看媽媽的手，我們今天已經買很多東西了。」

湊崎於是將臉皺在一起，配合金多賢的說法裝作手上提袋很重的樣子，但再重也沒小不點重，否則今天抱著小不點的就會是自己不是金多賢。

沒給小不點機會再討價還價，金多賢的腳快速走過各種看起來稀奇古怪的商店，她可不想再買回什麼不在購物清單上的東西。

於是小不點只能盯著金多賢身後各種橘色惹眼的裝飾，還有發出詭異笑聲的玩具，看著它們離自己遠去。

「不如我們休息一下吧。」湊崎看著金多賢肩膀上的小不點戀戀不捨的表情，暗示著說道，「我會坐在旁邊的長椅休息，虹和多賢一起去看一下，然後馬上回來好嗎？」

「可是不能買東西喔，能做到嗎？」湊崎又特地囑咐。

小不點瘋狂點著頭，怕晚了一步湊崎都會反悔，她著急的拍著金多賢的肩要她走快點。

「妳一個人沒問題嗎？」金多賢擔心的又多問了一下。

「沒事。」湊崎揮了揮手，「妳們趕快去吧。」

湊崎的視角可以清楚看見金多賢和小不點在挑東西，小不點正是看什麼都好奇地年紀，掙扎著要金多賢放她下來後，每個經過的擺飾都要舉起來看，接著和金多賢討價還價，最後失敗收場。

「您好，請問您有孩子嗎？」一個穿著打工制服的年輕人靠近湊崎，手裡拿著一疊傳單，「不是說您年紀大的意思，我只是注意到您的提袋是附近童裝店的提袋。」

「怎麼了嗎？」見湊崎點頭，他開心的將手上的傳單交給湊崎。

上面是關於即將到來的萬聖節派對，商場會在萬聖節當天下午發放糖果，讓孩子們能和每間商店的櫃檯要糖。

那位年輕人說的有多認真，湊崎就有多認真在思考怎麼拒絕。小孩肯定會為了糖果逛遍這裡所有的店，而跟在後面的家長才是店家的真正目標，她可不打算這個月的家用支出。

「有何貴幹？」金多賢突然出現，本來還自己走的小不點被她抱在手上，兩個人都斜著眼不客氣的盯著工讀生。

她們遠遠的便從店裡發現湊崎這的情況，懷疑她是被強迫推銷的人纏上，一下便決定停止逛街來找湊崎。

「這位就是您的千金和夫人嗎？」工讀生又諂媚的說道，抓緊機會向金多賢和小不點宣傳剛和湊崎說過的活動，又遞出一張宣傳單。

這種東西不拿都還好說，只要一拿到手，再加上孩子整天在耳邊提起，活動就會變成不得不參加，金多賢於是微笑著不打算接過。

「這是什麼！」小不點並不配合，比誰都更快地拿過去，斷斷續續的唸出宣傳單上自己認得的五十音，「萬聖節派對！」

「對對，就是派對，會有很多糖果可以拿。」工讀生繼續推銷道。

看著小不點完全陷進那人的話術裡，金多賢和湊崎看了對方一眼，都知道接下來有的忙。

那不僅僅是參加派對這麼表面的事，作為大學生活躍過的金多賢和湊崎都知道，這會是小不點人生第一個較為正式的社交場合。

活動邀請的人和小不點年紀差不多大，加上參加者都是附近住戶，換言之，可能會遇到小不點未來的同學。

想到這，湊崎可不打算讓小不點頭上套床單就扮一個一點都不華麗的床單鬼。

三人的餐桌上，一場緊急會議開始。

「虹有想扮什麼角色嗎？」湊崎溫柔的問道。

小不點歪著頭，並沒有太多想法。剛回地面的兩個月，她還沒看過太多的動畫，身邊也沒有年齡相仿的孩子告訴她正在流行什麼。

「之前看過的波妞怎麼樣？」湊崎提議道，同時斜眼看著金多賢，她的眉頭深鎖。

「不要！」小不點拒絕，金多賢的眉頭也隨之舒展開。

「千尋呢？」湊崎又問，金多賢一樣是那眉頭深鎖的表情，看得湊崎心煩。

「那我比較想當河神！」小不點說道。

一想到河神整個身體都是泥巴，這樣不過就是從白色床單變成泥巴色的床單而已，一點都不可愛，湊崎並不想同意這個選擇。

「魔女宅急便裡的魔女呢？」湊崎乾笑著，試圖讓小不點扮演另一個可愛的角色，可這並不能真的說服她。

小不點的喜好有些特別，湊崎認為這多少和金多賢有關係。因為金多賢更常和小不點一起討論劇情，這或許是小不點更傾向扮演奇怪角色的原因。

「霍爾的移動城堡裡面的馬魯克呢？」沉默許久的金多賢終於開口說道。

馬魯克是誰？湊崎在心裡冒出這麼一個問題。都說到霍爾的移動城堡，為什麼不扮蘇菲？

湊崎還沒來得及表達意見，小不點早和金多賢達成共識，看著兩人自信滿滿地樣子，她知道這裡已經沒有自己可以改變的餘地。

直到金多賢開始準備造型時，湊崎才知道誰是馬魯克，是那位跟在霍爾身邊學習魔法的小孩。湊崎甚至都來不及吐槽那角色男孩子，她只慶幸兩人沒有挑荒野女巫或是蕪菁下手。

「這個大鬍子是幹嘛用的。」三個人圍在客廳的茶几前，盤腿坐在沙發上的湊崎拿起桌上的裝飾品說道。一串灰色的毛髮黏在鬆緊帶上，做成可以戴在臉上的假鬍子。

「虹，戴給媽媽看看。」金多賢說道，手裡持續縫製裝扮用的斗篷。和她一起坐在床墊上的小不點則拿過湊崎手上的鬍子套在自己的臉上，又拿出金多賢做造型的參考照片，那是馬魯克替霍爾接待客人用的造型。

雖然灰色的鬍子蓋住小不點的嘴巴，可光是她那笑起來和自己一樣會眯成一條線的眼睛，湊崎就知道小不點肯定非常滿意這個造型。

「好了，試試看吧。」金多賢咬斷最後的線頭，將藍色的斗篷套在小不點身上。

小不點興奮的跑回臥室，對著家裡唯一的全身鏡變換姿勢；金多賢站在她身後，從小不點的頭頂調整鬍子的位置；湊崎靠在房間的門框上，想起和金多賢大學時一起參加萬聖節活動的事。

大多數的人都是帶個南瓜髮箍，臉上有畫傷妝或嘴角滲血都算敬業，金多賢卻選擇將整臉塗藍扮演神燈精靈，當然還有鬍子，她的萬聖節終究是和鬍子過不去。

雖然沒有被選為最有人氣的造型，但湊崎在那之後的一年裡都感覺能在金多賢臉上看到藍色顏料，直到隔年她改將全臉塗綠，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

「這樣萬聖節造型就算完成了吧？」湊崎笑著問道。

「說什麼呢？還有裡面的衣服要設計。」金多賢不可置信的說道。

「說什麼呢？還有裡面的衣服要設計。」小不點模仿著金多賢的語氣，跟在她後頭走出臥室。

萬聖節派對當天，小不點穿著馬魯克的綠色西裝來到百貨公司，肩上背著動畫裡的藍色小皮夾，但金多賢特地做的大一點讓她能放更多糖果。在正式進門要糖前，金多賢將斗篷交給了小不點，讓她能披在肩上。

「我和多賢會在後面看著妳，妳能夠自己和叔叔阿姨們拿糖果嗎？」湊崎蹲下來和小不點說道。

這是她和金多賢討論後的結果，她們都認為只要讓小不點待在自己視線範圍就好，也省得被推銷。

不過她同時也有些擔心，小不點出生後每天都和湊崎待在一起，金多賢甚至有些過度寵愛，總是把她抱在手上。湊崎不確定小不點能不能接受自己和金多賢不和她走在一起。

「沒問題。」小不點大力的點頭，說了聲「掰」後就迫不及待衝進門裡。

金多賢遞出手，扶起還蹲著的湊崎，「走吧。」

她們跟在小不點身後走進百貨公司，先進去的孩子已經在專櫃前開始要糖果，場面像是一群奇裝異服的小矮人正圍攻著打扮得體的銷售。

異常荒唐的模樣讓金多賢忍不住噗哧一笑，「早知道我也該裝扮才對。」

「這是給小朋友參加的活動，小心被當成變態抓走喔。」湊崎說道。

「我知道啦。」金多賢回應。

小不點如她們在家裡練習的那樣，在櫃檯人員前將斗篷的帽子戴上，衣服裡的機關讓鬍子可以同時跳出，戴在小不點的下巴。

湊崎不知道金多賢究竟怎麼做到的，但就如她們過去幾年一起度過的每個節日一樣，金多賢總是樂於慶祝，她也在用另外一種方式在參與今年的萬聖節。

金多賢設計的機關成功吸引了大家的眼球，所有的專櫃都在看小不點是如何在將帽子拿掉後收起鬍子，又在戴上後長出來。

「虹現在可是萬聖節的焦點。」金多賢說著，語氣有些自豪。

「就和妳一樣，妳以前也是。」湊崎說道，她無意識的說法卻在金多賢掀起波瀾。

大家通常都是說孩子像父母，有些在基因裡的東西會讓他們開始長的像父母，行為表現也受影響變得像父母，想法變得像父母。

而湊崎說的「就和妳一樣」讓金多賢忍不住多想，若湊崎說小不點和自己一樣，那是否她有可能會成為小不點的父母？

金多賢不敢確定。

和湊崎的關係裡，她常常感覺到自己自我意識過剩，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自作多情。這常讓她無處安放的愛意，不小心傾瀉而出，為只是想吃水果罐頭的人，種了一整片果園。

就結果來說，別靠的小不點太近是個還不錯的決定。當其他家長都逃不過被推銷的命運，只有她和湊崎兩人兩手空空的閒晃。

直到一個像是黃鼠狼的男人靠近小不點，「小朋友，妳是和誰一起來的啊？」

「我和媽媽還有朋友一起來的。」小不點沒有思考便回答道。

「欸~是嗎，那朋友的媽媽有一起來嗎？」男人繼續提問，想從小不點身上獲得更多訊息。

「沒有。」小不點搖搖頭。

「那妳可以帶我去找妳媽媽和妳的朋友嗎？」男人笑著說道，腦袋裡已經計劃好要怎麼向湊崎推銷。

「她們就在那。」小不點朝身後的人指了指，湊崎才發現小不點正和其他人討論著自己。

她看向了金多賢，感受到湊崎擔心的金多賢立馬朝小不點走去。她站到小不點身後，兩隻手扶在她肩膀上，「請問您找我家孩子有什麼事嗎？」

「媽媽您好，只是想和您、」男人說到一半，突然被小不點打斷。

「她不是我媽媽，這是我朋友。」小不點又指了遠處的湊崎，「那才是我媽媽。」

「欸？」男人忍不住發出疑惑的聲音，無法理解為什麼小不點稱呼金多賢為朋友，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些複雜的家庭故事。

害怕被捲進什麼奇怪的事件裡，男人草草結束話題，塞給小不點一些糖果後便回到自己的櫃位。

「到家了。」金多賢在熄火後說道，後照鏡裡的湊崎指著腿上的小不點，她於是心領神會的下車來到後座，將小不點抱起。

「我來吧，妳開車很累了。」湊崎說著，就要接過金多賢手上的小不點。

金多賢轉過身，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座位上小不點用來裝糖果的藍色皮夾，「妳負責保護好糖果，不然虹醒來沒看到又要生氣。」

小不點睡的很熟，從停車場到床上的路上都沒有醒來。金多賢只能輕手輕腳把她的萬聖節裝扮換下，再讓她穿著睡衣繼續睡。

趁著湊崎整理今天帶回來的東西，金多賢側躺在床上小不點身邊的空位，輕拍著她的胸口。

「還好嗎？」湊崎推開門後小聲問道。

「可能真的太累了，都沒醒來。」金多賢笑回。

湊崎也走進房門，躺在了床的另一側。

雙人床的大小剛好，這倒也還算合理，畢竟湊崎的整個孕期，金多賢都和她一起睡在這張雙人床上，小不點不過從肚皮裡到肚皮外，沒多佔太多位置。

看著睡著的小不點，兩人都難以移開目光，像是雙眼都被偷走。在她們眼裡，小不點是無可救藥的可愛，彷彿世界給予她們的饋贈。

兩年前的她們也是這樣躺在床上，期待有個孩子能出現，改變她們無法再更差的人生。光是想像她長大的樣子，就讓湊崎興奮的睡不著，拉著金多賢討論該怎麼養育她。

她們討論的很多，唯獨金多賢的存在沒有討論，造成了現在這個複雜的局面。該怎麼和小不點解釋，說她的父親不是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說金多賢沒有義務照顧她，是自己卑鄙帶來這個麻煩；太多事情需要說明，又尷尬的難以啟齒。

如果以後小不點要去上學，這又會是另一個問題。會不會被老師針對？會不會被同學討厭？會不會被同學家長認為是問題？

「妳知道我是心甘情願的吧。」金多賢突然開口說道，「把妳們接回家、替妳們買新衣服、帶妳們出去玩，這都不是因為我必須做，而是我想這麼做。」

「我知道我永遠不會和她有血緣關係。」金多賢從床上站起，「但在喜歡妳前，我們也是朋友嘛。」

「晚安了，我明天還要上班。」金多賢說完，走出了臥室。

她並不急著要湊崎的回應，她寧可湊崎多想一點，不要因為覺得必須報答，就急著以愛情回報她。

金多賢總是擅長等待，花上一個月去排名店侯位、花上一年去慶祝同個節日、花上兩年等待湊崎回來，她又怎麼會等不了湊崎有天能愛她？

不是她提議的，不是自己提議的，不是她們一起提議的。

老天爺沒問過誰便擅自決定了一切，那都是一瞬間的事。

日子過著過著就成了母親，過著過著就成了便宜爹。

說是誓言太沉重，那不過是一個心底非常瑣碎細微的願望，金多賢只是想要永遠守護她們，要是能永遠在一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