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藥效是什麼?」
發佈日期: 2023-03-30
很多時候,名井情願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因為一旦知道的多她就必須成為堅強的那個,守護無知的那些,像是湊崎。這不是對戀人的抱怨,她只是有些羨慕湊崎剛剛傳來最近的煩惱,竟是不曉得她的生日旅遊該去哪,那足足還有一個多月。
可說真的她也無法和湊崎分享,這話題太沉重不適合給湊崎聽,就讓公主待在高塔,帶著祕密的巨龍負責過濾所有想靠近高塔的壞東西。
名井選擇不回應,她放下手機繼續想著俞定延的問題,做好心理準備湊崎幾個小時後會生氣。
「妳睡了嗎?」俞定延的聲音從診間外傳來,名井在聽到的瞬間便把電腦螢幕關上,她還沒調適好發現俞定延祕密的心情,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像從前一樣看待她。
名井從位子上站起來走到門邊,打開門看到的是一如往常溫柔笑著的俞定延。在這一刻,一個她從來未考慮過的情緒湧上,即便是俞定延最過分的那次名井都沒在她面前哭,此時她竟然看著俞定延有些想流淚。
「不要哭喔,不要哭出來。」俞定延攬過名井,在她頭頂找到一個習慣的角度可以擱置自己的下巴,她順著她的頭髮邊說著「沒事、一切都很好、我很好」。
名井不敢相信都到這種時候,俞定延還是先想到她,明明最感到痛苦的應該是俞定延自己,都得吃藥才能維持健康的人生,她怎麼還能笑得出來,甚至沒有向任何人提出幫助。
「很不舒服嗎?」名井問著,嘴巴壓在俞定延的肩上,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像是在撒嬌。
「不是一直都不舒服。」俞定延回答,邊不停地撫著名井的頭髮。
「藥效是什麼?」
「妳不都看到了。」俞定延笑著說,「抗憂鬱、助眠,就是讓我晚上可以好好休息的一個輔助而已。」
「北條學長知道嗎?」
「大輝?」俞定延想了想便笑出聲,「如果他知道,我這輩子可能都會被當廢人,但這不是一件很嚴重的事,不需要這樣。」
「早知道我回來那天就該帶著藥去找妳,我還寧可妳發現我坐在候診室的時候有這麼大反應。」俞定延搞笑說道。
當她越是開朗,其實越是掩飾。她有些自責沒把藥收好,這個祕密不需要多一個人承擔,只要她一個人痛苦就可以。
俞定延也想過病因是什麼,林娜璉、名井、家人,大概都有一些,愛著他們的同時,她也遭到這些愛反噬,可她不希望這些人因為自己的病而感到痛苦,互相虧欠是個沒有盡頭的無意義行為,她們只會讓彼此活在陰影裡。
她沒有忘記過和北條約好要回來一起開業,本來的計畫是結束實習就要回到日本,只是病情在那時變得嚴重,她才選擇留在英國。這也是為什麼她遲遲不敢從英國回來,回來了又急著離開,因為任何秘密只要離得近都無法隱藏。今天是名井,下一次又會是誰?
「我過幾天就要離開。」俞定延說,「在那之前就當作沒發現好嗎?」
名井的聲音悶悶的蹭在俞定延的衣服上,她沒聽清楚只是笑了笑,感謝名井總是帶給她快樂。
「吶,附近的銀杏轉黃了,要一起去看嗎?」
雖然是凌晨一點,名井還是答應俞定延的邀約,她不曉得俞定延記不記得她們六年前的約定,說好要在銀杏轉黃的季節一起去看金黃色的瀑布。
名井負責開車這點讓俞定延有些不習慣,畢竟大學期間她載了名井整整兩年,這倒是提醒她兩人過去的親密關係還有她利用名井的溫柔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不上車嗎?」名井降下車窗看著俞定延。
「當然要,我們可愛的南要開車怎麼敢不坐。」一坐上車,鳶尾花的清香便竄進鼻腔,俞定延有些意外名井會把車內打掃這麼乾淨,「妳車子很好聞,沒想到妳會定期洗車。」
「我開始好奇我在妳記憶裡是什麼形象。」名井笑說,「不過打掃的也不是我就是了。」
「喔?難不成是妳女朋友?」俞定延看著後照鏡裡的名井,表現出自己正在八卦的表情。
名井鄙視的看回去,但沒特別否認,反正俞定延這次沒說出湊崎的名字,她頂多只能算承認自己非單身。
「她很討厭這個味道,不過她也不常搭我的車,就沒特意避免使用。」名井在紅燈停下來時說道,「是子瑜幫我掃的。」
「妳那個青梅竹馬的朋友?就算是大輝,我也不會幫他打掃喔。」
「北條學長跟妳當朋友真可憐。」名井嘲笑的說,俞定延疑問的一敗。沒有過太久,名井又問,「妳待在英國是為了治療?」
名井不敢看向俞定延,這麼做才能問出心底想知道的,突然又覺得有點好笑,她們從以前就喜歡在莫名其妙的時刻說些正經事。
俞定延一副終於輪到自己的樣子,雙手舉起表示投降,「大部分時間還是跟著實習單位在服務。別看我這樣,我可是照顧失智老狗專業的。當然,每週還是有固定的治療。」
兩人開著車,目的地是上次行動餐車舉辦的公園。凌晨三點的公園裡,只有路燈黯淡的照明,這附近還看不到銀杏,比起金黃色瀑布神聖的感覺,好像會遇到惡鬼抓交替都不稀奇。她們下了車,沿著路燈照亮的步道往前,一邊閒聊著。
「妳和女朋友最近還好嗎?如果我沒記錯,我大學時應該見過她?」俞定延手插在外套口袋,發現天氣比想像中冷,只穿著大衣和耳罩好像有些不夠。
「嗯,她那時候還和她前女友在一起。」名井言談間牙齒也打顫著,她只再加了件針織外套和白色圍巾,沒有比較暖和。
「真是複雜的故事,那妳們怎麼會復合?」
「就是剛好有些生理需求。」名井揉了揉鼻子,尷尬地說,「她說我感覺像交過很多女朋友。」
「那妳怎麼回答?」
「當然是說沒有啊,畢竟那個時候……」
聽著名井聲音越來越小,俞定延爆笑,樹梢上的銀杏葉子也被震落幾片。名井這才發現俞定延的笑聲太過爽朗,幾乎就像是當年兩人分開前的模樣,難怪自己遲遲無法發現她早已生病。
世界似乎一直都是這樣,他們知道要用糖果哄愛哭的孩子,卻沒人用糖果獎勵忍痛的小孩。而結果俞定延就是被犧牲的,不敢讓家人知道她在東京過得很辛苦,不敢讓北條發現她默默在治療,不敢怪罪初戀的父親,不敢愛上名井。
或許就是這些隱忍著的想法導致她生病,當現實與渴望交織,兩股相反的能量便化作心魔在夜裡作祟。
腦海裡說服自己不能喜歡上名井的想法、心裡最深處對名井的感情,理性和感性混雜,連她有時候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已經不喜歡名井,還是認為自己不該繼續喜歡名井。
「妳確定那個人適合妳?」俞定延問,「先聲明,我就是在懷疑妳的選擇。」
「沒選我還管這麼多。」名井調侃的說,「大概是時機對了,她好像又是對的人,於是就湊合著在一起。」
「那妳愛她嗎?」
「愛嘛……現在談愛情好像太過肉麻,可能只是習慣或依賴吧,不想再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房子。」名井說,「我們這樣的人本來就沒辦法大方的談戀愛,能找到一個願意和自己過日子的人已經很不容易。」
「有人是愛著妳的。」俞定延回應,「一定會有人把妳放在她的需要前面,用盡一切去愛妳,或至少把妳看得更重要,妳不需要硬是讓自己非單身。」
「我知道妳在暗示什麼,我會好好和她談談。」名井停下腳步,「什麼時候的飛機?」
「後天或大後天,看哪天有適合的就那天走。」俞定延回答。
「這麼快?」名井接續著說,「犬一郎知道會很難過的。」
「我們大概是在比誰先走吧。」俞定延想著又被自己幽默到笑出聲,「開玩笑的。」
「我們還會見面嗎?」名井又問。
今天的名井格外多問題,總讓俞定延常常一不注意就以為兩人又回到大學時期。人都是這樣,緣那麼淺、愛那麼深,或許更準確來說,是她和名井緣那麼淺,她卻愛著名井那麼深,但她們也已經錯過最佳的相愛時間,現在說什麼都是遺憾。
「如果有人還期待見到我,那我會再回來的。」俞定延笑說,「我們都各自好好過生活吧。」
她們終於走到銀杏樹種滿的步道旁,黃色的路燈反射在金黃色的樹葉上,讓這裡比其他地方看起來都明亮。兩側的銀杏樹都伸長了枝芽,在道路正上方形成天然的拱廊,掉了滿地的落葉便是金黃色瀑布。
這是俞定延拖了六年的約定,現在終於能還給名井。
她摘下一直帶在自己頭上的耳罩,放在名井的頭上,這好像是她們大學後第一次這麼認真看著名井的臉。她望著名井,若現在還是她們在念大學的時光,她還有一些機會能吻上她吧,但一切都是假設。
俞定延大力的壓住耳罩,她希望名井聽不見,這樣她才能好好說出這些祝福。
妳知道的,我的願望從沒改變。
希望妳未來能更幸福,若是比今天更幸福就好。
即便兩人過五點才回來,名井還是照常出現上午的診。畢竟名井可是北條的優秀員工,從沒見過她請假,累積的特休已經有一個月,但他猜就算給她好長一段假期,名井也會選擇把那些假期換成錢加在薪水裡。
至於俞定延也像她來這裡的第一天一樣,坐在候診室裡和飼主還有寵物們聊天。北條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動物醫院,一副欣欣向榮的樣子,今天也要賺他個盆滿缽滿。
「北條學長。」名井小聲的招著手,要北條過來她辦公室,這可是難得的舉動。
「怎麼了?」北條問,總覺得不是什麼好事,要不是名井和俞定延都沒什麼動靜,他都快忘記俞定延大學時也算是傷害名井感情的渣女,哪可能這麼容易就被原諒,「果然還是因為定延嗎?」
名井有些震驚,自己還沒說出想法,沒想到北條就能讀懂,看來這幾年一起工作的默契也不是白培養的。
「你也這麼覺得對吧。」名井開心的說。
「真的得這樣嗎,沒有其他辦法?」北條提問,表情看起來痛苦,「妳知道的,畢竟定延是我的好朋友,我還是要以她為主。」
「如果只有讓她走、」北條還沒說完便被名井打斷。
「你在想什麼?」名井無奈的看著老闆,「定延學姐說她明天或後天就要走了。」
「你能再邀請她回來一次嗎,這不是本來就是為了和她一起經營才有的動物醫院?」名井誠懇的拜託著。
「我是不知道妳有什麼誤會,我還沒偉大到可以為了俞定延蓋一間醫院。」北條舉著手聲明,「不過我會再邀請她,畢竟這的確是她該待的位置。」
最後俞定延仍如規劃的時間離開,這是為了她好也是為了大家好,她這次回來本就只是抽空回來看看家人朋友,在英國仍有事業在運作。
只是這次她和北條還有名井立下新的約定,她答應他們自己一定會在明年秋天前回來。還有一個約定是和自己的,她希望下次回來時,她可以不需要再依賴藥物。
俞定延離開的動物醫院又恢復寧靜,又或許也不是太寧靜。每天依舊有許多生病的小動物前來等待誰來醫治,名井和北條也如常從十點一路看診到下午五點。
犬一郎還是固定來賓,偶爾會在俞定延常坐的沙發那側打轉,聞著坐墊的氣味,像是等她回來。
「犬一郎,喝水喔。」櫻田拿著水碗擺到牠旁邊,內容遵照著俞定延的叮囑,是純淨水加上簡單的保健食品,這是俞定延離開前少數特別交代的事。另一件就是在犬一郎在候診室等時,一定要多多關注牠的動作。
犬一郎如同往常一樣要站起身來喝水,沒料想卻一頭撞上沙發前的桌子,發出嗚嗚嗚的聲音,牠抬起頭四處看看卻又再次撞上。聲音之大,嚇得診間裡的名井也衝出來看,才發現一向只會趴坐在地板的犬一郎,今天卻反常的不停撞著桌腳,就好像不知道要繞過桌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