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這是當然的吧,人都會老。」
發佈日期: 2022-12-02
那之後的日子光是偶然見到俞定延都尷尬,名井太太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順利說服名井醫生讓名井從宿舍搬出來,自己一個人在學校對面的住宅區租了1R的小套房。
搬宿舍的那天整棟樓都安靜,沒有人來替名井送行。沙希和學長已經畢業了,比她更早搬離。俞定延似乎又是早早出門打工,名井起床後就沒聽見她房裡傳來任何動靜。
「啊,名井。」北條突然出現在名井的門邊,「我幫妳吧,妳今天要搬宿舍對吧。」
「怎麼,又是定延學姐要你來幫忙嗎?」
北條沒有回答,只是跟著收拾。
要搬去新公寓的行李比名井從兵庫帶來的更多,多出一些瑣碎的小物像是萬聖節裝扮的服裝,又或者是聖誕節時收到的交換禮物,當然也包括俞定延送她的枕頭。
名井不打算丟掉這個枕頭。若是真的丟掉它反而顯得奇怪,就好像她和俞定延間曾經有過什麼。儘管事實卻是她們正要開始前,就被俞定延扼殺在萌芽階段。
她並不討厭俞定延,討厭她只會顯得自己像是愛而不得的深宮怨婦一樣。名井是討厭自己,討厭自己愛著俞定延一頭熱,盲目地看不清事情的發展。想到為了她掉的那些眼淚,名井只覺得自己愚蠢。
北條陪著名井看著搬家公司的職員來把行李帶走,又載她到新家看搬家公司的職員將物品一一歸位。他敢說他絕對是名井和俞定延兩人關係中最自責的人,終究還是他不夠理解俞定延,才會擅自以為名井就是對的人。他知道,他鼓勵名井做的所有事都對名井造成了傷害。
直到最後一件行李卸下,搬家公司的人和名井道了再見,北條才找到時機和名井說話。
「名井,我很抱歉。」北條說。
「北條學長,這不是你的錯。」名井回應,「這不只是她的問題,我的確也存在一些不夠成熟的地方。」
「嗯……。」北條不知該如何回應,「有事就連絡我吧,我很樂意幫妳的。」
送走北條後,名井才第一次感受到這間房間的孤獨,她的心情就像回到大一剛上來東京的樣子,可她也確實蛻變了。若是沒有俞定延,她不覺得自己能融入進學校生活,更何況交到朋友。
新學期開始後周遭的人像是讀懂了俞定延和名井之間的不對勁,沒人再傳她們在交往的八卦,不過流言蜚語也沒放過她們。故事的主題變了,他們說名井和俞定延原本是很好的朋友,卻為了北條反目成仇。
故事變得越來越可笑,可名井也不在意了。
「謠言止於智者,不如就當作世上只有我們冰雪聰明。」
她永遠記得俞定延對自己的教誨,就像她永遠記得自己曾有短暫的兩年是俞定延的「朋友」,還有短暫的半年享有彼此最無法讓人看見的隱晦時光。
名井來到俞定延和她第一次見面的年紀,也有了自己的直屬學妹。她們不是鄰居,可是名井也努力地照顧了她一學年,從迎新到實習,從萬聖節系上的出遊到下一次迎新,直到直屬又有了直屬。
她沒告訴學妹,告訴她坐在學校圖書館向窗外看,可以在秋天看見那條種滿銀杏樹的道路,堆了滿地的金黃色銀杏葉,這是她唯一想珍藏的,只屬於她和俞定延兩個人,而不是直屬和直屬的,儘管那年的秋天只剩她自己一個人來見證俞定延口中「夕陽曬成的瀑布」。
偶爾也有人會在名井坐在圖書館念書時來搭訕,和俞定延不同,多數是男孩子。名井被搭訕的煩了就重新把和俞定延拍的照片設成手機桌布。在有人來要電話的時候秀出桌布,大家多半會放棄。
若有人還是不願放棄,她不再為了顧及初見面的人對自己的好感,硬是給出電話。
「我對你沒興趣。」名井邊說,給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這時全數的人都會摸摸鼻子離開。
名井也不是故意要表現得這樣全身是刺的樣子,只是那些人光看見她的外表,卻不了解她的內在。
這不是要他們瞭解的意思。
都這把年紀了,她已經無法再慢慢讓人發現她的內在美,接著和她墜入愛河。
她的租屋處隔壁也來回住過幾個同校的學生,不過他們就僅僅是鄰居,不會再到對方的房間徹夜聊天,或是在沒課的下午約去逛街。
生活依舊忙碌,偶爾她會忙得暈頭轉向,突然就忘了自己站在這個路口到底在幹嘛。又或者是站在樓頂,會有個聲音告訴她跳下去一切就解脫。可名井知道自己不會這樣做,她是沒能力好好活著,也沒勇氣乾脆死去。
更常發生的是名井在一個夜晚連做五個夢,這些夢在她清醒後也清楚地記得。有時會是夢到自己正坐在高中的教室裡準備模擬考,有時會夢到湊崎或孫彩瑛還和她在一起。
更累的時候她會夢到一些和湊崎在床上的細節,對方是高中記憶裡的曼妙身材,穿著假裝大人的前扣式胸罩,主動在她面前脫下,要名井要了她,或偶爾是名井被湊崎壓在身下,感受對方的手指攻城掠池。
又或是孫彩瑛站在和她分手的那條回家路上,她再一次的失去對方,沒有太多的道別,只有無盡悔恨,醒來才發現哭得不能自已。
那些夢非常真實,那些情感也是。
又過了一陣子,她聽說俞定延畢業了,拿著塚原教授給的推薦信到英國繼續念研究所。不只俞定延,那些和她同屆的學長,像是北條,很多人也都在那一年選擇到國外繼續攻讀研究所。
又過了一年,新生已經不認得俞定延這個名字。再過了一年,輪到名井該畢業。
時間過得飛快,她總覺得自己還未將知識融會貫通就要離開校園。已經有些人提供給她offer,說來有些諷刺,但那都是俞定延為她介紹的人際基礎。
她選擇到北條的動物醫院上班,真的只是因為工作地點剛好很靠近家裡,真的只是因為那是他最熟的學長,她並不是期望在那可以跟俞定延重逢,一切都與俞定延無關。
再更後來的日子也不算糟,但名井也無法笑著說自己過得很好,就只是習慣了每天的日子和昨天一樣。
隨著鬧鐘響起清醒,換上簡便的服裝,反正到了醫院還是得換上那裡的制服,穿什麼出門不需要太考究。
她學會開車,不再需要有人載她出門。每天開著半小時的車從郊區到市中心,再開一個多小時回家。
北條家裡似乎很富有,剛回國沒多久就有一筆錢讓他經營一間規模不小的獸醫院,和名井同時段的還有另一名醫生,偶爾她也會和北條一起輪班。
早上的診從十點開始,幫狗打針或是餵貓吃藥,最多就是動個結紮手術,偶爾會有烏龜和鳥,可還是比較少見。中午吃個飯,下午再繼續看個幾小時的診就可以回家。
這份工作忙的時候很忙,可清閒的時候也很清閒,畢竟不是所有的動物都會每天生病,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條件帶寵物來看醫生。
和名井想像的生活還是不太一樣,可她沒什麼好抱怨的,這樣的薪資和工作時間已經是社會的上位圈,要說美中不足的就是缺少自我實現。但她也不是16歲光靠愛與夢想就能完成一切理想,或是18歲單憑衝勁與傻勁就可以成就所有妄想,她只是個25歲的社畜,有著40歲的體力和三段沒有善終的愛情。
「名井啊,妳跟大學比起來好像變了很多。」北條吃著飯,邊和名井閒聊。
「這是當然的吧,人都會老。」
「不是,我說的是氛圍。妳以前雖然內向,可是眼裡還有光。」
「大概吧,都是歲月啊。」名井笑著起身離開位子,「我先回診間了。」
留在位子上的北條搖了搖頭,只覺得名井和俞定延在某些方面極為相似,她們都不肯承認自己內心有更深的渴望,只知道不斷壓抑。
他曾經也邀請過俞定延來一起經營這家寵物醫院,俞定延的畢業成績算得上是頂尖,可誰知道她完成國外研究所的學業後,就突然像是人間蒸發一樣,再沒有人聽說過她的消息。
他希望名井可以知道什麼是人生的必要執著,有些事真的不需要太強求,好好活著比什麼都更重要。
雖然他也不真的有資格教人怎麼過他們的人生。
「對了,櫻田小姐。」北條叫著另一個一起用餐的櫃檯人員,「我下午沒有預約吧。」
「是的,怎麼了嗎?」
「相親啊,相親。年紀到了,就得找個對象好好安定下來。」
名井幾乎可以說是逃著回到自己的診間,再多待一秒她都能想像北條打算說什麼,無非就是談個戀愛,找個對象,但她已經失去認識新人的動力。
名井偶爾還是會想起孫彩瑛,想她當年特立獨行,教名井發現自己可以對一個人瘋狂迷戀;又或是想到湊崎,想她眼神裡神采奕奕,笑容裡有名井想守護的未來;又或是想起俞定延,她始終是名井的最理想,看淡世事一切,完美的應對進退。
可當她越是在社交場合如魚得水,每一句話說出來都更加費力。她的耳朵比嘴更忙,忙著分辨眼前人所說真假,哪些是場面話,哪些又是真心交流。
一進門她就把自己摔進躺椅上,距離下午的門診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她還能抽空休息一下。
她拿出手機打算回覆訊息,許多的未讀擠滿Line,不過都是些廣告內容。再下面一點是周子瑜傳來的連結,過幾週是金多賢生日,她們打算一起送個好一點的生日禮物,順便慶祝她和男朋友的新店開幕。
近一年她們的生活範圍又重新聚集在關西。周子瑜從美國回來,目前正在大阪飯店的甜點部門磨練;金多賢和男朋友決定開始經營自己的事業,他們開了一間家庭餐館,平日金多賢做著自己的正職,當一個普通的OL,下班了再去店裡幫忙;而名井,就是循規蹈矩的走在獸醫的道路上。
為了上班方便,周子瑜現在一個人住在飯店配置的員工宿舍;金多賢則和男友同居中,但金父對這個女婿候選人不是很滿意,金家正在家庭革命中;名井依然戀家,儘管開車得花一個多小時,還是堅持著每週開車往返。
這是三個人繼高中後再一次距離這麼近,但幾個人要見面還是非常困難。今天內場收到客訴,周子瑜被留下來訓話;公司臨時有急件,金多賢又多加班兩小時處理;某隻狗突然吐了,名井必須在旁邊照看。
她們的生活不再只有彼此,或是按部就班完成就好的課業,多了更多的是為了生活而不得不的取捨。
她們像是跑輪上的倉鼠,不斷向前跑者,卻始終被困在原地。這些努力都像是徒勞無功,可是為了符合社會期待的成功她們已經努力這麼久,說放棄又多少顯得不負責任。
於是她們不再期待生活裡有更多奇蹟,只要不發生意外就感到謝天謝地。
名井只希望這次金多賢的生日不要再有什麼差錯,如果能順利結束就好,想到這她又覺得眼皮一直在跳,似乎是老天都要她有心理準備,凡是不可能一帆風順。
「那個……名井醫生。」櫃檯敲著名井的門,將她拉回現實,「第一個患者到了。」
名井連忙將手機收起。
「嗯,請他進來吧。」
櫃檯對外頭候診區喊了號後,一個女子走了進來,那張臉名井不可能忘記,對方似乎也很訝異名井在這。
「欸?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