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20. 「比喜歡還更喜歡。」
發佈日期: 2022-11-12
俞定延又是和平常一樣,在名井起床前便離開去打工,而名井也習慣這樣的狀態,她只是以為度過特別的一夜後,俞定延會有些改變。
下體被撐開的感覺還在,她只能一拐一拐地把地板上的衣服撿起來穿回身上,拿起自己的隨身物品回到房間。
昨夜和俞定延玩了一宿,手機被未讀訊息塞爆。和金多賢還有周子瑜的三人群組未讀數更是破百,她嚇得連忙點開。
男朋友要念書的金多賢在群組裡哀號,順便關心了周子瑜手術後的情況,醫生說還得再多住院兩個禮拜,那之後就可以回家休養。她們又接著聊到名井為何都還不訊息,並開始幻想名井身上發生的事情。
雖然那些猜測並不完全正確,但也被兩人猜的七七八八,名井有些害羞,簡單發過新年快樂後又倒在自己的床上。
她不知道俞定延有沒有聽見自己昨天最後說的話,她希望她聽到了,或許晚上打工回來就會給自己答覆。
可事實卻是,俞定延不再出現。
這讓名井想起大一剛住進宿舍時的事,要找到俞定延的確本來就不容易。無論她什麼時候敲俞定延的房門,都沒有人回應。就算有人在裡頭,也不是俞定延,可能是她系上的學姐,可能是名井從沒見過的人。
他們熱情打招呼,或厭惡請名井離開,這讓名井有些難過,卻也不好表示什麼,於是她停止每天期待隔壁的房間裡有天會是俞定延。
和家人約好要回家的日子比想像中更快到,名井早早就收好行李坐在房間床上。上次跟俞定延說春假要回家後兩人就沒再聯絡,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要把俞定延說一起回家的提議當真。
這不是件大事,無論俞定延今天來不來她都得回兵庫,可就是這幾小時車程有沒有俞定延在都困擾著名井,讓她一夜沒睡好。
就在等著俞定延的時候,門鈴響起。名井幾乎是從床上跳起來,卻依舊強裝鎮定。推開門,果然是信守承諾的俞定延。
她毫不尷尬的牽起自己,名井只能直直盯著兩人牽著的手。她稍微快步跟上俞定延,兩人變成並行。
或許俞定延沒變,她還是那個喜歡和她撒嬌又愛鬧她的學姐;或許這幾日不見就是為了再次見面有什麼驚喜。名井忍不住在心裡期待。
她們上了新幹線,和一旁同行出遊的情侶無異,她們擁抱、牽手、接吻,靠在彼此肩頭上安靜入睡。
到了兵庫俞定延將她搖醒,她說有話想對自己講,於是又陪她坐了幾站地鐵。
站在自家門口,俞定延終於開口。
「南,妳知道嗎,在我心裡妳一直都是公主。」
「妳很漂亮、聰明,默默的做事也不怕別人看不見。」
「妳真的很完美。」
名井的心臟狂跳下一秒就要停止。她被抱在俞定延的懷裡,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可這個瞬間似乎就是她所能想像的最好表白場景。
被喜歡的人抱著,在冬天的午後耳語。
俞定延接續著說。
「但會和公主在一起的是王子,而我不是。」
「抱歉,我想我沒辦法給妳,妳想要的那種愛。」
「我們做朋友就好,可以嗎?」
若不是俞定延的手還環在自己腰上,名井幾乎要以為自己還未從睡夢中清醒。在那個瞬間她像是從現實抽離,無法感受到自己的心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和她期待的不一樣。
名井比自己想像的更冷靜地接受這件事情,只是在俞定延離開前她不再用一個吻和她告別,也沒有更多擁抱。她能做的只剩靜靜地望著俞定延離開。
名井覺得自己不該想哭,但淚水卻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滑落。她仰頭看著天空想讓淚水停止,它們仍舊沿著她的面頰隨著重力向下滴。
這幾乎是她這輩子遇過最荒唐的事,怎麼會和一個人在最親密後關係急轉直下,名井無法理解。
她的腳像是被水泥封在地上,無法邁開一步。沒辦法追上俞定延要她交代清楚,卻也不甘心就這樣回到家裡。
她想大喊出聲,要俞定延回來,但她從小學習的禮數不允許。名井只是看著俞定延高出圍牆的頭頂從轉角轉去,最後完全離開自己的視線。
俞定延的話是名井卡在喉嚨裡的倒刺,費力咳也無法咳出。她急著想再說些什麼,這只讓她更不舒服。
她扶著俞定延一路幫自己拖回家的行李箱,才不至於一下跌坐在地上。她蹲著,將臉埋進手臂。
人和人的關係不是數學公式推導,沒辦法一步一步都證明的完美精妙。她找不出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一切都並不有跡可循。
「欸?南?妳幹嘛蹲在門口。」
撐著拐杖的周子瑜打開大門,剛好碰上蹲在門口的名井。可她無心再多說什麼,只是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就朝屋內走去。
「沒事。」
名井經過周子瑜,踏上回房間的階梯,階梯還是平常的階梯,腳步卻比平時都更沉重。直到回到房間她才如大夢初醒,意識到自己和俞定延的關係就到這為止。
她鎖上門。
哭喊、嘶吼、尖叫、咆哮。
這些都是她想做的,可是真要開口,她才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淚水由涓涓細流變得滂沱,每個愉快的相處回憶現在都是諷刺,只是讓她更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名井不理解,如果俞定延不打算和她在一起為何還要牽起她的手,為何還要吻她,為何還要和她做。
是因為她就和那些炮友一樣,對於俞定延而言,都是很輕易可以得到的人嗎?所以才可以毫不費力的說著冠冕堂皇的理由,隨便的應付敷衍。
什麼是她想要的那種愛?名井無法理解俞定延最後說的,她並不覺得俞定延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哪種愛。如果俞定延知道,那她就更應該堅定的走向她才對。
那些話在名井耳裡聽起來,都像是為了擺脫她的低俗藉口。
她反手咬著自己的手掌心,不想讓啜泣聲被人聽見,力度之大,留下齒痕是毫無疑問的結果。
一些尖銳刺耳的聲音不小心從嘴裡逃出來,聽來撕心裂肺。
看著名井默不吭聲的從自己身邊經過,周子瑜只覺得滿頭霧水,不曉得她又在發什麼脾氣。不過這大概不會是什麼嚴重大事,她猜名井過一會兒情緒冷靜就會下樓。
她把名井留在門外的行李箱拉進室內,拄著拐杖一跛一跛的回到客廳。名井太太正在廚房裡煮菜。
「子瑜,門口是誰啊?」
「應該是南沒錯了,但她剛剛跑回房間,把行李留在外面。」
「這孩子怎麼跟她爸爸一個樣,書讀得很好,卻是個生活白癡。妳把行李箱放著,我待會收吧。」
「我先把裡面髒衣服拿去洗吧,節省時間。」
周子瑜說著,又一跛一跛的把行李箱拉到洗衣機旁。名井的整理方式很簡單,如果衣服是整齊的那就是乾淨的,不需要清洗;如果全部被胡亂的塞在行李箱裡,那一定是髒的,得趕快洗。
她打開行李箱,果然全部的衣服都坨在一起,看來是想著過幾天要回家就懶得洗衣服。放了兩個洗衣球和一小勺的鳶尾花衣物芳香豆,她蓋上洗衣機,又走回客廳。
「謝謝啊,子瑜。」
「不會啦,不用客氣。」周子瑜說著,「不過南好像心情不太好,我看她剛剛進房間的時候好像蠻生氣的。」
「啊,妳被她無視啦。」
「是的,又被她面無表情的無視了。」
「沒事的,年輕人都是這樣子的,晚餐前就好了。」名井太太笑道,又繼續煮晚餐。
隨著洗衣機的提示音響起,周子瑜又幫忙曬了衣服,在名井太太煮完飯後和她一起吃了晚餐。
不過名井和兩人猜想的不一樣,一直沒從房間出來。
如果要將這段悲劇給個開始演出的時間,名井會將她訂在搬到俞定延隔壁的那刻。她們從一開始就只是學姐和學妹,鄰居和鄰居。
這一切的憂鬱不足以治病卻魂牽夢縈,名井已經數不清自己第幾次從夢中哭醒。
她以為自己只是對俞定延有一點好感,沒想到那一點點卻超乎她想像,她在這麼一刻,非俞定延不可。
這比她任一次和前任分手都痛,儘管她和俞定延從沒在一起。
她的生活作息大亂,醒來想到俞定延便開始哭,或像是自虐般的不斷重複播著那首俞定延喜歡的歌,她第一次查了歌詞才知道內容。直至黎明破曉她才又累到睡著,在隔天傍晚醒來,如此回返往復,不斷重複。
「南,妳要吃飯嗎?」
偶爾會聽見名井太太靠著門邊問候。
「沒事。」
名井虛弱的回答,彷彿已經用盡了她所有力氣。她不想給媽媽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這應該只會讓她也傷心。
她知道這是最後的力挽狂瀾,媽媽其實什麼都知道了。有時半夜出房間裝水,她會看見媽媽放在餐桌上,用保鮮膜蓋著的晚餐。但名井還沒做好準備,她做不到不露痕跡的自然出現在媽媽面前。在那之前,她想裝著她還好。
南,要出門嗎。
周子瑜好像也心有靈犀,就像她準確在那天猜中她有了喜歡的人,又準確的猜中了名井失戀的時機。
她沒有將訊息傳在群組裡,體貼金多賢最近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每一封名井都看到了,只是她真的沒有力氣回應。她怕的不是回覆後,周子瑜會繼續閒話家常,而是怕她更多一針見血的關心。
她把棉被蓋過頭又繼續熟睡。
那是某天中午,名井聽見房間的陽台傳來敲擊聲而被吵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後才發現是周子瑜站在二樓的屋簷。
她看不清楚周子瑜在說什麼,她的嘴動得飛快,和平常溫吞的語速不同。直到她舉起一個石頭好像要把窗戶砸破,名井驚醒,趕緊下床開了窗把她拉進房間。
「妳幹嘛啊!」名井喊著,少有的大聲。
「妳為什麼不回我訊息,也不接我電話?」周子瑜同樣憤怒的喊著。
「因為我不想回也不想接。」名井說著,心虛的別過頭。
周子瑜嘆了口氣,扶著自己的額頭,靠在窗戶下的牆壁。不管怎麼說,見到名井總是好事,她終於放心。
「那妳要說說,為什麼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嗎?」周子瑜的語氣變得平緩,比剛剛進房間前又冷靜不少。
名井沒有回答。太多事情塞在她腦袋裡,不知道該說哪件才好。是她自作多情地以為自己對於俞定延來說很特別,還是自顧自地愛上一個人然後又被甩掉。
「她說我們還是做朋友就好。」
「那你怎麼想?」
「我不知道,我不想就這樣,可好像再怎麼努力都沒有用。」
「我們做了所有情人該做的事,就只差確認關係。」名井接續著說,「但她的回答就好像是不想進入一段關係一樣。」
「那能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只是我好想見她。」
「那就去見吧。」
「可是我還沒辦法面對她。」
「那就不見。」
「但她已經知道我喜歡她了。」
「如果已經努力了卻沒有結果,那可能是努力的方向錯了吧。」周子瑜撐著自己大腿站起來,一跛一跛的走進浴室,「我告訴妳該怎麼辦吧。」
「首先,冰敷妳的眼睛。」她拿著一條沾濕的毛巾遞給名井。
「等眼睛不腫了就去樓下找妳媽吧,她很擔心妳。」
「然後,妳一定要好好活著。下次見到俞定延的時候踹她一腳,告訴她誰稀罕妳。」
「妳可是名井南,名井家的驕傲。這樣一塊小蛋糕的事一定能做到吧。」
睽違一週,名井終於從房間走出來。
周子瑜離開前告訴了名井太太來龍去脈,她知道了俞定延是怎麼對女兒的。這是她見最少次的對象,可她也能感受到這或許是女兒這輩子的最喜歡,或許比喜歡還更喜歡。
她有許多想問的,也有許多想罵的,可這些都在看見名井哭紅的眼睛後化作一句話。
「寶貝,妳還好嗎?」名井太太一把抱住女兒。
她一下一下的拍在名井背上,想努力安慰她,沒想到卻造成反效果。
名井本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已流乾,卻還是忍不住再次因為名井太太一句話潰堤。
她還好嗎?這個答案連名井都不知道。她真的太喜歡太喜歡俞定延了,澎湃的情緒有慣性作用,在俞定延煞停的那刻頓時傾瀉而出。
那晚名井太太久違的來到房間一起睡,她們聊著許多事情,大多是名井上國中前的事情,還未遇見孫彩瑛,還未遇見湊崎,也還未遇見俞定延。
許多瑣碎的事情儘管微小,再那時都疊成了巨大的快樂。
「妳小時候真的很喜歡跟子瑜吵架,從女兒節的人偶到男兒節的鯉魚旗。」
「後來遇見多賢,真感謝她爸爸這麼照顧妳。」
「沒想到妳們都默默的用各自的步調長大了。」
名井太太溫柔的拍在名井背上,如同女兒嬰兒時那樣。當初兩隻手就可以捧起來的孩子,在幾年前已經比自己更高。
時間過得很快,就好像昨天才擔心著她會不會在幼稚園不適應,今天就已經在開導她失戀後該怎麼辦。或許送女兒步上紅毯的日子,就在不遠的未來。
無論結果如何,總歸一句孩子開心就好,名井太太是這麼想的。
獸醫系的交誼廳裡,新一屆的系學會又在籌備迎新活動的事情。不想回宿舍的俞定延拖著北條一起來幫忙傳訊息,一個個通知新生。
俞定延享受著忙碌的快感,直到忙到焦頭爛額,下一秒就要累到暴斃,這一刻好像才感覺活著。
他們持續傳訊息到深夜,又順便幫忙聯絡了幾個舞會可以用的熟人和廠商,才終於走出系館。
「不是回家了,怎麼這麼早回來?」
「說太多話,謊言就容易穿幫啊。」俞定延笑說,「你又幹嘛不回家。」
「不想見到我爸,見到也沒話好說。」
晚上的校園很安靜,安靜到大聲喘氣,回音都鬼魅的令人害怕。俞定延和北條邊踢著路邊的石頭,邊走著。
他們有著各自的人生問題,只是在學校這個保護傘下,兩人似乎得到短暫的喘息。
「妳迎新有邀請其他屆的直屬嗎?」
「當然有,為什麼不?」
「也包括名井?」
「也包括名井。」
「定延啊,說真的,妳有喜歡過她嗎?」
「當然。」俞定延笑著,不繼續踢石頭而是撿起來朝著遠處丟,喀啦喀啦的滾動聲在地上轉了好幾圈,「比喜歡還更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