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13. 「妳知道為什麼烏鴉像寫字檯嗎？」
發佈日期： 2022-10-21
萬聖節活動開始的六小時前，俞定延和名井還各自待在宿舍房間裡。那天採買過後俞定延始終不願意讓名井看見自己買的服裝，她唯一偷看到的是對方袋子裡有一頂紅色假髮。
名井只能猜想對方會做什麼裝扮，她聽說了去年俞定延扮成無臉男的樣子，難道今年一樣走宮崎駿系列。如果真是如此，名井希望俞定延能扮成霍爾的樣子，不過按照對方搞怪的個性，多半只會扮成荒野女巫手下的橡膠人吧。
一陣敲門聲打斷名井的思考。
「南，我是沙希，妳要化妝了嗎？」沙希在門口喊著，名井連忙跑去開門。
「沙希姐！我正打算開始準備。」名井邊說邊把沙希引進門。
「欸？我看我看，南要扮成什麼樣子。」沙希看進名井房內的書桌，上面只擺著一塊髒髒的破布，還有幾隻眼線筆，「這是……。」
「是神鬼傳奇的安瑪奈特公主。」名井連忙拿出手機，秀出照片。
「欸？真意外，還以為南會比較喜歡可愛的角色。」
「嗯……很多人這麼說。」名井拉出椅子示意沙希坐下，自己則拿著衣服到廁所裡換。
換好衣服的名井走出來，她已經開始後悔自己挑的角色，在十月底穿成這個樣子，確實有點太冷。
「可能麻煩沙希姐幫我照著上面的文字寫在臉上可以嗎。」名井坐在床上說著。
「嗯，交給我吧！」沙希依舊熱情，懂得照顧名井。她遞給對方一個髮箍，將碎髮整理。
「南長得真的很好看欸。」
「怎麼這麼美呢，真讓人羨慕。」
「最近和定延進展如何？」
這話題拋得突然，本來只是微笑聽著的名井有些搓手不及。
「欸？我誤會了嗎？」沙希說著，停下了手邊的動作，「妳們不是正在約會嗎？」
「沒有……，我們只是朋友。」
「啊，抱歉抱歉，我的錯，都是妳們系上的人在亂說啦，害我誤會。」
「沒事的。」名井又是一如既往溫柔的笑著回應。
對於別人的猜測她總是無能為力，喜歡俞定延這件事她毫不懷疑，可她總有預感自己如果太直進，只會惹得俞定延害怕逃離。又過了一陣子，沙希終於在名井臉上寫完字，原本乾淨的臉此刻佈滿咒文。名井滿意的看著鏡子。
「謝謝沙希姐。」
「小事。」沙希爽朗的笑著。
「沙希姐不去澀谷一起參加活動嗎？」
「我都大四了，太老了，啊定延除外，她是怪人，妳們年輕人自己玩吧。」
對於萬聖節的裝扮，俞定延一向喜歡驚喜，她沒給名井知道自己要扮的角色，也沒主動問名井扮的是什麼。
從早上起來她便在想像名井會裝扮成什麼角色。雖然名井是個優雅的人，可總隱隱感覺上有些瘋。加上對方悶騷的個性，俞定延猜大概很有看頭。
可能會是無厘頭的角色，像是白雪公主裡的七矮人，那大概會太可愛。她希望名井能扮成公主就好了，不需要是那種堅毅的，她希望她是易碎的，盡情向自己撒嬌。
等到下午三點左右俞定延起身換上她的襯衫，再套上紅色的西裝外套，十月底的東京很冷的，不扮些穿厚衣服的角色，她怕自己就凍死在路上。她總是熱衷於自己化妝，在萬聖節可以毫無顧忌的將臉擦上最白的粉，直到沒有人能認出是自己。
一些綠色紫色的眼影大力刻在眼皮上，若會化妝的人在這看了大概直搖頭。接著是手，俞定延塗了各種顏色的指甲油，讓人看著暈眩。
沒忘記脖子上標誌的大蝴蝶結，最後戴上紅色假髮和禮帽，俞定延看了看廁所裡的鏡子，非常滿意。
和名井約定的時間差不多，她拿上車鑰匙便啟程前往隔壁房間。輕輕地敲了兩下門，她聽見裡頭傳來腳步聲，接著門被打開。
一個臉上畫著咒文的女孩子出現在俞定延面前，看起來法力無邊，只是開口卻是軟軟糯糯，俞定延覺得甚是可愛。
「妳好，瘋帽客先生。」名井說著，揚起不存在的裙擺，敬禮。
「準備跟我一起前往仙境了嗎，美麗的小姐。」俞定延故意用著矯揉造作的聲音說著，邊伸出自己的右手。
「當然準備好了。」名井輕輕將手搭上。
「就把今天當作最後一天活吧，別在意別人的眼光。」
她們把車停在澀谷附近的停車場，徒步走向集合地點。附近沒有明確的指示路標，可沿路的南瓜燈籠裝飾，任誰都能輕易找到集合地點。半途上她們遇見許多一樣有著奇異裝扮的人，這讓名井放心不少。本來她還很擔心自己這樣奇怪的裝扮在路上會太顯眼，幸好一路上的陌生人並不覺得她突兀。
越是靠近澀谷中心，人潮越是擁擠，就好像全東京的人都聚集在這裡，交談聲幾乎要將名井淹沒。這裡播著大聲的音樂，震耳欲聾。名井覺得她好像無法應付這麼吵雜的人群，竟有些想逃。當回過神來時，她和俞定延已被人潮沖散。
左右都是不認識的人，扮著可怕又或是可笑的模樣，名井感到害怕。裡面可能藏著殺人犯、強盜犯，又或是扮著鬼的鬼。他們或許就是真的幽靈，下一秒就要帶走名井。想到這，她的手開始顫抖，抱著自己努力冷靜。
好想回去。
我不想在這裡。
名井想著。
突然，一個溫暖的懷抱出現，伴著對方身上獨有的香氣。名井覺得很神奇，她總能在還未看見對方，或是對方開口前辨認出她來，這平復了名井緊張的情緒。
「南，妳還好嗎。」俞定延開口道。
「嗯，沒事。」
「抱歉，我剛看見大輝就跑去找他了。」俞定延右手牽上名井，「牽著我吧，我怕又把妳搞丟。」
她們穿過人群，靠近另一群人。名井認出其中一個是北條，她知道那是俞定延的朋友。其他人也不是第一次見，都是常和俞定延一起玩的那群人。他們開心揮手招呼，名井不知道那是否是在歡迎自己。
「啊，名井來了。」其中一個人喊道。
「定延真的很過分啊，剛剛居然忘記把妳一起帶來。」
「以後不要跟她玩了，姐姐照顧妳。」
他們七嘴八舌的說，調侃俞定延把她留在人群裡的事。不愧為俞定延的好友，開朗、過分熱情、善於交談。名井不覺得自己和他們很熟，可是對方卻對待自己一見如故，這讓她感到窩心，就好像他們也是她的朋友一樣。名井第一次有種自己是團體裡一部份的錯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這麼狂妄地認為。
他們隨著人潮向前走，名井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裡，只是當俞定延的手依舊牽著自己，她可以去到所有未知的時空。她大概無法離開俞定延了，今天不是第一次發現。俞定延很好，似乎比世上任何人都好，她也吸引著好人，連帶著對名井加倍好。
她認為俞定延是幸運的，就連今天的滿月似乎也對她偏愛，獨照她一人身上，才會讓所有人的目光聚集於她一人。而俞定延也盡責的回應著大家的期待，凡是有人起鬨她便照單全收，就好像只要她做得到的就會拚盡全力去做。
跳舞、唱歌、扮醜、和路人合照。俞定延會短暫的和名井分開，再次回來時迅速牽起。就在俞定延又離開，名井一個人等在旁邊時，北條朝她走近。
「定延是中央空調對吧。」北條笑著說，「對所有人都很溫暖，又想照顧大家的情緒。」
名井沒有回答，她不明白北條的用意。但北條知道她正在聽，於是他又接續著說。
「妳知道定延為什麼這麼喜歡萬聖街嗎？」
「大一的時候她是這麼跟我說的：『就像大家會開玩笑地在愚人節告白，卻在情人節對戀人說出欺騙的話語。萬聖節又何嘗不是呢？我們在鬼月用鬼的身分包裝做人時想做卻不能做的事，在平常的日子卻活得人模鬼樣。』」
「定延和她表現出來的樣子並不同。」
「妳很特別，我知道她很喜歡妳。」
「她需要人照顧，妳可以是那個人。」
或許是北條說完想說的，或許是俞定延走了回來，兩人的交談就這麼中斷。名井不明白北條是出於什麼目的對自己說這段話，她何嘗不知道俞定延不像她表現出來的樣子。只是每當她要靠近真相，她就有種俞定延會離自己而去的恐懼，遑論告訴她喜歡。
俞定延又牽著名井往前好一段距離，前方有拿著相機在替人拍照的攝影師和一些電視台的記者。果不其然，她們被攔下了。
「先生和小姐，幫你們拍張照如何。」留著鬍子的攝影師說道。
名井不自覺地看向俞定延，攝影師似乎把她認作男的，可俞定延似乎不在意。而這一看正好對上俞定延的視線，她也在看著名井。俞定延總是溫柔的、細心的、為名井著想的，她似乎想先確認名井的意願。
「南怎麼想。」俞定延問著。
「嗯，好啊。」
攝影師圍著她們拍了好幾張，要俞定延把手搭在名井肩上，要她攬在名井腰上，他檢查了一下自己拍的照片，看起來還不是很滿意。
「兩位是情侶對吧，能親一個嗎？」攝影師問道。
名井不曉得攝影師有沒有發現自己瞬間瞪大的雙眼，北條剛剛說的話害她隱隱有些期待，她不知道俞定延是怎麼看待兩人的關係的。於是名井又望向俞定延，想對方替兩人回答。
俞定延先是輕笑一陣，接著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她攬過名井，讓兩人距離更靠近，然後把帽子擋在兩人的臉中間。
「閉上眼，微笑。」俞定延小聲說，只有名井聽得到。
攝影師見狀連忙按下快門，幾個站在攝影師旁的朋友則是一臉震驚，路人似乎也沒想到會有人在大街上這麼做，紛紛停下腳步圍觀。
名井猜從另一面看起來兩個人大概像在接吻吧，所以路人才會開心的尖叫著起鬨。這一瞬間她也想惡趣味的配合俞定延，於是微微的扭了頭換個方向，又是一陣讚嘆聲。
「這就是我要的！」攝影師開心說著，滿意的看著剛剛拍好的照片，也遞給俞定延和名井看。
安瑪奈特公主的肩上披著瘋帽客的外套，尺寸太大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袖長蓋過手掌。她的手輕放在對方的肩上，頭配合的歪著。瘋帽客的手拿著帽子遮住兩人的臉，另一手扶在安瑪奈特公主腰上。兩人爽眼緊閉，笑彎成月。
「你能滿意就好。」俞定延說著，拿出自己的手機，「對了，能和你交換聯絡方式嗎，我也想要這張照片。」
「當然好啊！」攝影師在輸入完電子郵件後離開，「祝你們幸福！」
回程的車上俞定延和來時無異。名井看著她一直緊緊牽著自己的手，這是出於學姐對學妹的關愛？還是同鄉鄰居的特別照顧？她能不能期待俞定延真如北條所說，覺得自己有點特別？
她們不是第一次驅車在夜半的東京街道，似乎因為今天是萬聖節的關係，路上的車也比平常更多，還是那些真全是來自鬼界的與會者？
秋日裡百鬼夜行，生者避之唯恐不及，亡者趨之若鶩。名井都快錯亂，不明白今天是以什麼身份參加澀谷的萬聖節派對。她快不知道自己是誰，著急著自己和俞定延的關係，卻又害怕知道對方的想法。如果她也喜歡自己，那剛剛就不該用拇指擋在兩人的唇中間吧。
她想起北條說的話。
活的人模鬼樣嗎？
她似乎有點理解俞定延的心情。
名井看著俞定延的側臉，不管車子還在行進，瞬間就抱上對方。
俞定延愣了一下，意外名井的反常，可左手還是趕快環上這心思細膩的孩子。她不是沒發現北條剛剛靠近她說了什麼，可她不想過度干預。
「怎麼啦？」俞定延在把車停到宿舍樓下的停車場後說道，「怎麼突然這樣子？」
「妳覺得今天的活動好玩嗎？」名井問著。
「當然啊，哈哈哈。」俞定延一下沒反應過來，遲了點才回答。平常這問題都是她問別人，沒想到有天自己也會被問。
座位很近，兩人又對視著。俞定延意識到氛圍變奇怪，連忙解開安全帶。準備打開車門時，袖子卻被名井拉住。
俞定延回過頭，名井的手一下搭上自己的肩，就是這麼個動作讓自己無法動彈。名井大概真的是女巫吧，才讓她一次又一次被她口裡的咒語禁錮。
只要南的頭再往前點……
只要定延的嘴再靠近點……
終究還是俞定延忍不住，吻上了名井誘惑的嘴。她捏著名井的下巴，輕吮著她單薄的唇鋒。這次的味道是淡淡地糖果甜味，是她們上次找到名井最愛的香蕉味。
她們的呼吸交換著呼吸，直到二氧化碳充盈著彼此的肺，讓人感覺溺水，她們才肯放過彼此。
「妳知道為什麼烏鴉像寫字檯嗎？」
俞定延沒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