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們有沒有曾經很喜歡過一個人,一個遙不可及的人。
妳們之間的距離很遠,比一個天文單位,比一光年,比世界上任何距離都遠,儘管她就站在妳身邊。
她的一顰一笑是夜空裡的繁星,萬人景仰。但妳的豐功偉業卻像是宇宙大爆炸,只有宇宙間的塵埃記得。
「平井,這個文件在下班前給我。」原本就堆積如山一般高的待處理任務又變得更高,如果每個月領到的薪水也能增加的這麼順利就好了。
平井有些後悔今天的午餐不選擇出去吃,而是待在座位上吃自己帶的便當。
不過似乎也沒辦法,在低薪高物價的時代,平井這樣的市井小民可沒資格奢侈的在外頭的餐廳用餐。
但也因為這樣,同部門的主管才能在午休時間又交予平井更多任務。
「我這是給妳機會啊。」主管一副為平井好的樣子,又說著一些好聽的場面話, 「妳現在差一點就可以升職了,再努力一點吧。」
平井的人生總是差一點。差一點就可以考上第一名的大學,差一點就可以進入一流企業,差一點就可以升職,差一點就可以和她更接近。
可所謂差一點終究還是差一點,就是那麼一點讓自己永遠不如人。
「謝謝。」平井努力擠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主管是一個黑人,平日裡被白人欺負有所不滿,便把氣都撒在他的亞洲人下屬身上。平井全身上下唯一能壓制他的,大概只剩第二性別是Alpha 這件事。
但偏偏平井也不是個盛氣凌人的Alpha ,所以才會落得現在被Beta 主管仗勢欺人。
今天毫無疑問是得加班了。
平井繼續敲著鍵盤,看著螢幕上的字母像螞蟻一樣生動的亂竄。午餐只是形式上的過場,確保自己還有剩餘的力氣為公司賣命。
窗外的天氣正好,晴空萬里,陽光普照,是適合散步的下午。
矽谷的六月氣候宜人,若沒有工作的束縛,平井會選擇到海邊消磨時間,或許看個夕陽之類的。
平井又想起家裡的兩隻小狗,再把剩下的一點工作做完,晚點就可以帶牠們去散步了。
「桃,妳怎麼還在這裡。」熟悉的嗓音傳來,空氣中還有屬於對方的薄荷香,平井不需要回頭就知道來者是誰。
她是恆星,平井努力繞著公轉的恆星。
「還有一點資料要整理。」尷尬的摸了摸後腦勺,平井希望對方不要覺得自己是因為能力不好才加班。
「資料中心最近很忙?」那位朋友拿起平井桌上的資料,「這不是Eber的工作嗎。」
又是尷尬的笑了笑,平井趕緊把資料抽回來。她不希望朋友發現,上司把工作丟給自己這件事。
「先不說這個,妳怎麼還在這裡,都已經五點了。」
「今天在整理新辦公室所以離開的比較晚。」朋友驕傲的舉起自己的員工證,上面印著Im Na-Yeon,還有她的職稱。
雖然和平井同時進公司,但林娜璉現在已經是某個專案小組的負責人。
「桃還要多久,我們一起回家吧。」林娜璉兩手搖著平井的右臂,用著對方無法拒絕的口吻撒嬌。
林娜璉知道這招永遠管用,畢竟和平井認識的八年來,她一直都是這麼慣著自己。
「那我把剩下的帶回家吧,Boo牠們也等的有點久了。」
平井開著她的二手BMW,林娜璉在她的副駕閉眼休息,兩人的目的地是公司附近的住屋處。
沿途的風景有著屬於矽谷的感性,斜陽透過玻璃窗戶照進車內,打在林娜璉熟睡的臉龐。
有那麼一瞬間,連平井也被眼前的美景震懾。
這不全然出自於平井對林娜璉無法表明的喜愛,也包括林娜璉天生就是擁有得天獨厚的特質,彷彿世人就應予以專寵。
但很快的,平井擔心林娜璉會因此被吵醒,便趁著紅燈時將遮陽板拉下。
不過短短十五分鐘的路程,她斜眼瞥了副駕上的人不下數次,就怕對方有哪裡不舒適。
車子最後緩緩駛進一個屋子的庭院。
林娜璉依舊熟睡著,這讓平井有些捨不得吵醒。
她知道眼前的人有多努力,今天的升職並非偶然的幸運,而是林娜璉多年的積累。
在對方自然醒之前,平井決定利用這段時間趕緊處理還未完成的工作。
她轉過身拿著放在後座的筆記型電腦,不忘用車裡的音響播放林娜璉規定的歌單。
「I was lost within the darkness, but then I found her.」聽過太多遍的平井現在已能下意識的跟著旋律哼唱。
林娜璉是平井這台車的第一個乘客,剛坐上那天,她便興奮的在車裡的音樂播放器建立第一個歌單。
即便是剛買車的那一陣子,歌單裡的歌也不算流行。都是些林娜璉喜歡的曲子,偶爾平井會在夜晚的客廳聽見好友播放。
有時平井也好奇林娜璉為何如此執著於這個歌單,但她沒想過要多問。
不近不遠,就像是地球和太陽。我追逐著妳,中間卻永遠隔著一段距離。
「桃?」剛睡醒的林娜璉嗓子有些沙啞,平井轉開放在右手邊的瓶裝水遞給她,「怎麼不叫醒我?」
「想說妳應該蠻累的。」
「謝謝啊。」林娜璉瞇著眼微笑,但平井知道這就是朋友間的禮貌,沒有其他含義。
「不要以為撒嬌就不用自己走進去了。」平井推開車門,背著包就要下車。
「欸~~背我嘛~~。」林娜璉也推開自己那側的車門,伸出手向著車外的平井,「妳不是強壯的Alpha 嗎。」
「如果要這麼說。」平井搖了搖頭,把背包改背在胸前,背對林娜璉就蹲下。雖然嘴巴上抱怨,卻還是認命的背起林娜璉,「妳不也是Alpha 嗎。」
「那不一樣,我是想睡覺的Alpha 。」
「那妳還是被包含在Alpha 這個集合裡。」
邊鬥著嘴,平井邊推開家門。
這裡是她和林娜璉的住屋處,兩人自從大學一年級便一起住在這裡。
廣義上來說,林娜璉算是平井的房東。
這間房子是林娜璉的阿姨在美國期間買的。上了年紀後,她決定回到韓國,便將房子留給即將來美國唸書的姪女。
一個人在國外的林娜璉有些擔心,想著要找個伴,便在網路上尋找可以一起同住的Alpha ,最後找到的人當然是平井。
平井將林娜璉放到沙發上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放下雜物,再到廁所簡單的清潔一下。
另一邊的林娜璉,雖然在工作上井井有條,但一旦碰到沙發便失去行為能力,只能軟爛的躺著。
「林娜璉!」平井的咆哮聲從廁所傳出,「妳的抑制劑打完不要放在洗手台的架子上!」
「啊,抱歉抱歉。」林娜璉抬手揮了揮,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她知道平井會替她收拾好。
兩人的家務分工一向是這樣,平井負責打掃,林娜璉負責弄亂。作為回報,林娜璉也很好心的沒有和平井收一毛房租。
過不久平井果然扛著一袋垃圾離開廁所,經過躺在沙發的林娜璉,再塞到廚房的垃圾桶裡。
舀出飼料的顆粒聲、飼料撞擊在陶瓷碗的哐啷聲、平井洗手的水聲,下班後的家中沒有太多交談,只是些柴米油鹽的平凡。
「晚餐吃烤肉和白飯可以吧。」平井轉過頭和沙發上的人確認。
「OK喔。」林娜璉舉起手示意。
平井並不是一開始就擅長下廚的。
在剛來美國的那段時間,她和林娜璉就像是兩個剛脫離家裡管教的小孩,天天拜訪麥當勞和肯德基。
她們甚至不喝水,能進肚子裡的液體只有可樂還有薑汁汽水。
直到有天林娜璉半夜身體不舒服才讓平井開始正視這個問題,下定決心開始學習做料理。
既然要給林娜璉吃,平井是從韓食開始學習。海帶湯配上烤肉,加上白飯,還有幾道家常小菜,這樣便是簡單的一餐。
「我要開動啦。」林娜璉雙手合掌,用韓文說完飯前的招呼,迅速拿起筷子。
「好的,請好好享用。」平井也用她貧瘠的韓文回應。
這是兩人不成文的規定,如果今天是吃韓食,便用韓文做飯前的感謝。如果是日式料理,林娜璉也從平井那學了幾句皮毛。
「好吃!」林娜璉誇張說道,「要是桃可以煮一輩子飯給我吃就好了。」
「別傻了。妳還得結婚生孩子。」
「那我就跟桃結婚啊。」
「吃妳的飯吧。」
「對了,我們專案最近需要資料分析師,妳可以來支援嗎。」林娜璉自然而然的提起工作上的事。
平井並不是很喜歡這樣的對話,她喜歡把公私分的清楚,這也是為何她一開始有些排斥要和林娜璉在同個職場工作。
「如果今天我不在Eber底下工作我會答應妳的。」平井漫不經心的回答。
「妳說的哦,不可以反悔。」
「對對,我發誓。」
「兩隻手舉起來,我怕妳偷偷在桌子底下cross fingers.」
平井無奈的舉起雙手,像是面對警方審訊的犯人。
「我發誓如果我沒在Eber底下工作,我會去林娜璉的專案小組幫忙。」
藍色的BMW停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兩人同時下了車。
「妳今天穿的比較正式。」平井隨意提起,邊按下電梯的按鈕。
「當專案經理的第一天,還是要留下好印象。」
「別太累了,妳最近易感期。」
「我知道啦。」
「對對對,妳什麼都知道。」隨著電梯門打開,平井離開兩人獨處的小空間,「我先走了,下班見。」
其實她內心是有些捨不得的,離開林娜璉意味著她又回到這個自己最厭惡的職場。
或許從前的自己還是太過天真,想著做自己有興趣的工作就能一帆風順,沒想到除了專業技能,上班用到的更多是教授不會在課堂提到的潛規則。
平井將手上的冰美式放在桌上,這是她一天的慰藉。
再七個小時,自己就能脫離這個鬼地方。
從雲端把做完整理好的資料叫出來,平井正式開始作為資料分析師的一天。
螢幕上的數字像是在熱鬧市集裡狂歡的參加者瘋狂跳躍,平井的工作內容是將這些乏味的數字變成有意義的訊息。
說的太有點太快了,這份資料是Eber的,所以應該說,Eber的工作內容是將這份資料的乏味數字變成有效訊息。
自從和林娜璉一起進入公司,她已經在這個位置工作四年。身邊同期進入的人,就算能力比較差的,也漸漸升職去做其他專案,能力好的人,例如林娜璉,也成為了專案經理。
平井真的不明白為何就自己一事無成,還停留在原地。
Eber交代的工作她都有準時完成,也從來沒推拖過上司的要求。
大概就是天神不眷顧吧,才總讓自己差那麼一點。
待平井工作告一個段落,她才發現已經到了中午十二點。
今天平井決定到員工食堂用餐,她經不起連續兩天被Eber打擾的中午。
「桃!」 才剛到員工餐廳,平井便被好友捉住。林娜璉開心的招著手,要平井趕緊一起排進隊伍裡。
平井並不是那種太挑剔的人,員工餐廳的菜大部分都很合她的胃口。
雖然作為日本人,一開始看到美國人把酪梨當作配料和飯一起吃她有些憤怒,但時間一久也漸漸能接受。
這算是一種妥協嗎?
不過既然美國人也不稱作Sushi,而是California Roll,平井願意敞開心胸去接受。
「桃…。」在平井掃視菜臺上的餐點時,林娜璉突然叫住她,「妳跟那個人很熟嗎?」
林娜璉用下巴朝遠處一位女性指了指,平井也順著將視線望過去。
女子的黑髮盤成髮髻,穿著淺藍色的襯衫加上深藍色的包臀裙。她和同桌用餐的人簡單聊著天,咧開嘴笑時會用手掌輕輕遮住嘴巴。
「她剛剛好像一直在看妳。」林娜璉將頭轉回來看向平井。
「不。」平井搖了搖頭,繼續盯著食物,「我不認識。」
「是嗎,那可能我看錯了。」
兩人又順著隊伍繼續前進,直到平井拿完盡頭的最後一道菜,才心滿意足的和林娜璉找到空座位進食。
平井知道自己口袋裡的手機從剛剛開始就不斷震動,但就算是世界也要毀滅,誰都無法打擾此刻她想和午餐獨處的時光。
「今天怎麼會來員工食堂。」林娜璉隨口問起。
「就…突然想來。」平井埋頭吃著食物,「其實妳可以去和夥伴們一起吃的。」
在林娜璉和自己招手的那刻平井就注意到,排在她們前面的兩個人大概是林娜璉專案底下的專員。直到好友看見她前,三人都還在進行談話。
平井並不是常常來員工食堂用餐。一是員工食堂的飯不是免費的,二是因為自己只有一個人用餐多少顯得孤單。
所以大多數的情況平井還是會選擇待在辦公室吃自己帶的便當。
「桃不喜歡跟我吃飯嗎?」林娜璉問著。
「不討厭吧,怎麼了。」
「那妳為什麼要一直趕我走。」
「妳多想了,我只是不希望打擾到妳和親愛的夥伴們相處。」
「我不覺得打擾。」
「好啦好啦,趕快吃飯吧。」
平井只想趕快結束話題,她知道論林娜璉處女座的個性,今天和她在這大概是爭辯不完。
就在兩人交談期間,一陣檀香飄來,是剛剛那名盤髮的女性經過。
她纖細的手指抓著手機,若不是另一隻手上是用完餐的餐盤,世人會以為是哪位女神降臨。
「其實她蠻漂亮的。」林娜璉開口說道。
「妳喜歡那種型?」
「是妳喜歡那種型吧,我可是知道妳的關鍵字都是日本Omega 或是女上司之類的。」
「妳偷翻我電腦?」平井的臉害羞的漲紅了起來。
「幹嘛害羞,我們都是成年的Alpha 了,總是有七情六慾。」
「不…不跟妳說了。」平井快速的將剩餘的食物掃進嘴裡便起身,「我只是個小員工,先走了。」
離開餐廳後平井並沒有直接回到辦公室,而是先繞到公司中間樓層的花園。
人聲鼎沸的員工餐廳讓她有些受不了,她需要一點空間靜一靜,順便回覆手機裡的訊息。
更多時候,她寧可大家打電話聯絡自己,也不想在手機上閱讀訊息。
尤其是那種一發就佔滿一整頁的訊息。
每次林娜璉生起氣就會用寫論文的氣勢傳一大段長文給自己,平井還以為又重回當年的托福考場。
就算不是自己的錯,最後也選擇道歉。
「我就知道妳會來這。」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說的不是異鄉的語言,而是平井熟悉的東洋話,這來自檀香的主人,「妳看了我的訊息嗎。」
「我現在看。」平井點開和名井小姐的聊天室後,快速的讀過訊息。接著長按兩人的對話紀錄,又將聊天室隱藏起來。
「如何?」名井問著
「七點後可以嗎,我得先送人回去。」
「是林經理?」
「嗯,我們是室友。」
「妳們的關係很好。」
「還可以吧。」平井將手機收回牛仔褲右後側的口袋,「這次好像比較早?」
「可能是最近有點累吧。」名井捧著臉,苦惱的說,「人事部招了一匹實習生。」
「辛苦了…」平井禮貌的回應,這只是為了避免尷尬的場面話,「今天約在同個房間?」
「嗯。來之前記得買保險套。」
平井聽聞顫了一下。
是成年人有幾個炮友不奇怪吧,可是從名井嘴裡說出保險套仍讓她有些不習慣。
「知道了…如果沒什麼事,我先離開。」
平井的生活總是一成不變。
螢幕上的數據就是啃蝕生活的螻蟻,她只是魚肉,任人刀俎。
六月走了,七月來到。
可以追悔的過去增加,無法期待的未來減少。
平井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還選擇待在美國?可能是因為林娜璉在這吧,終究只是苟延殘喘的還希望與她有關。
又或許是藉口,她只是停止對人生思考。
若生活真的產生改變,平井可能更無法適應。她只想靜靜的完成一件小事,最後隨歲月老去。
「平井小姐。」戴著金邊眼鏡的名井捧著一疊資料,今天的她依然穿著貼身的黑色包臀裙,上身是酒紅色的雪紡襯衫。
對資料中心而言,這樣的美人是稀客。多數時間,這裡只有知道跑模型和看統計分析的數字宅。
平井微微的向她點頭。
兩人在公司裡是互不認識的關係,她不明白自己的炮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是人事部的名井。」Omega展示自己的員工證,做了形式上的自我介紹,「這是妳的調職通知,下週一生效。」
「嗯…謝謝。」
名井的紅唇是毒蘋果,許多人明知是誘惑,卻總像亞當和夏娃想一親芳澤。
平井周遭的人紛紛投以注目禮。
「恭喜妳。」名井露出一個微笑,又輕輕貼到平井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別忘了今晚的約。」
「知道了。」
名井離開後,她才翻開公文仔細閱讀。
一樣是感謝平井對公司的貢獻之類,但接下來的內容讓她大吃一驚。沒想到下禮拜自己真的就要離開Eber的組,加入林娜璉的專案。
「平井,剛剛名井小姐找你做什麼。」Eber似乎也感應到名井出現的不正常,於是拿著一杯咖啡送給平井,順便和她確認。
當然也不單單只是這樣。
世界的運行總是靠著一些智者和無知的人,而Eber大概屬於後者。
想著可以透過下屬認識那位美麗的Omega,愚蠢的Beta才會無事獻殷勤。
但Omega 和Beta是不會有結果的,就像Alpha 和Alpha 間也是。
傳宗接代, 這是天神賦予人類第二性別的原因。只有可以產生優良基因的Alpha 和Omega ,這兩性別才是真正該結合的良好配對。
「只是來通知一些人事調動,」平井官腔的說道,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真的如願離開,「謝謝一直以來的照顧。」
「是嘛…。」Eber的神情明顯黯淡下來,隱隱還有些憤怒,「我再去和人事部確認一次。」
「嗯。」現在無論Eber說什麼,平井大概都不在意。畢竟再過一個禮拜,自己就不再是他部門的下屬,Eber的喜怒哀樂不該是自己的職場壓力。
而且這次人事調動都發下來了,還能出什麼差錯。
平井想起一年前她剛完成一個大專案時的情景,當時的主管信誓旦旦的告訴她有個升職機會,最後卻沒兌現。
自己就應該謹慎點。
感謝天神的眷顧,這次大概是個幸運的轉機。
週五是兩人的披薩之夜,這天平井不需要煮飯,叫兩個大披薩當作晚餐。披薩配著Netflix 上的電影,就是一個完美的小週末。
週六平井會放縱的睡到自然醒,起床準備完自己的午餐就到健身房報到。久坐腰痛大概是資料分析師的職業傷害,平井總覺得自己不趁假日動一動,老了整個人可能會駝成一顆球。
而到了週日,她和林娜璉會去教堂禮拜。
來美國前的平井沒有任何信仰,最多就是去神社參拜。
「今天這麼早起床?」那是平井第一次看到平時愛賴床的林娜璉,居然在週日自發早起。
「我每個禮拜都這樣啊。」林娜璉打著哈欠不以為然的說。
剛上大一的平井為了跟上大家的進度常常都是熬到半夜才睡,隔天又睡到中午,所以從來不曉得林娜璉的習慣。
今天若不是一路熬到早上七點,平井大概也不會發現。
「這麼早起去哪裡。」平井問著。
「管很多欸,妳是我的Omega 嗎?」林娜璉開玩笑的說,「只是去教堂禮拜而已。」
平井多少有聽說過。這裡的人雖然崇尚自由但信仰虔誠,週日早上會固定到教堂禮拜。她只是沒想到林娜璉也是。
「要一起去嗎?」
現在的平井大概也算不上有信仰,只是在週日早上陪著林娜璉去教堂已成習慣。
平井和平時一樣,負責開著那台藍色的BMW,來到附近教堂後兩人落座在靠後的座位。
悠揚的聖歌流淌在白色的屋子裡,偶爾平井也會有一瞬間閃神,好像自己也屬於這群信徒。
她和眾人一起舉起雙手朝著天空,複述前方神職人員嘴裡唸唸有詞的祝福。
在這刻她是被祝福的,天上眾神祝福她,為她有個美好未來祈福;她是罪惡的,為身為Alpha 卻愛著另外個Alpha 背負著旁人無法諒解的罪孽。
「親愛的兄弟姐妹,得令於偉大先知的智慧,我們敬拜祂。」隨著前方神職人員的結語,今天的禮拜看似就要在這結束。不過他並沒有像想像中的把麥克風關掉,而是接著繼續講,「下個月是我們加州重要的日子,請各位兄弟姐妹務必積極參與,讓先知的話傳達給蒼生。我們敬拜祂。」
話音落下,一群穿著白色長袍的神職人員便出現在教堂門口,捧著宣傳單出現,依序發給每位來禮拜的人。
平井從林娜璉手中接過,又接著傳給在她旁邊的人。
剛剛的神聖氛圍讓她差點忘了,自己就是這個教堂最厭惡的那種人。
她希望自己看起來冷靜,折起傳單塞到自己褲子的後方口袋,她給了林娜璉一個笑容。
「走吧,週末還有半天呢。」
「在想什麼?」林娜璉的話打破上車後兩人間的沉默。平井的沉默並不奇怪,但今天她總覺得對方的表情有些異常。
「沒事。」平井搖搖頭,專心看著前方的路,「妳睡一下吧,到家叫妳。」
趁著紅燈亮起,平井替林娜璉放下座位前的遮陽板,讓對方可以好好睡一會兒。
當林娜璉問著她在想什麼時,其實她不太曉得要怎麼回答。她想的事情很多,從為什麼自己會突然被調職,到下個月要舉行的婚姻關係憲法修正投票,還有為什麼她會喜歡上同為Alpha 的好友。
六年了……,平井也意外自己居然能默默堅持著一段沒有結果的戀情這麼久。
就像今天在教堂裡那些神職人員說的。只有Alpha 和Omega的結合是正確的,先知創造三個性別是有原因的。
她不該愛上林娜璉,不該愛上同為Alpha 的林娜璉。
但看著熟睡的朋友,平井只想貪圖眼前的片刻美好,就算一切都只是假象。
她決定開到遠一點的中華料理外帶,記得林娜璉今天出門前吵著要吃橘子雞還有珍珠奶茶。
「娜璉、娜璉,起床了。」平井輕輕搖醒熟睡中的朋友。
「欸~~不想動~~」
「唉。」平井嘆了一口氣又繞到林娜璉的那側車門蹲下,熟練的將對方背起。
林娜璉也樂得這樣,雙臂自然的環上平井的脖子。
或許有時事情也並不真的需要想出答案吧,平井領悟。
只要現在這麼一刻,太陽仍照著地球,地球也依然公轉,生活裡的小事就讓它自然發生。
隨著暑假到來,實習生陸續到職,這讓平井的臨時加入顯得不突兀。除了被調職的平井,一起加入的還有一位韓國留學生。
林娜璉熟練的站在會議區的中央,主導歡迎會。這裡按照老闆的喜好設計成能自由對話的空間,不同款式和色彩的椅子錯落,任由新團隊的創意發想。
「那麼再一次歡迎新加入團隊的桃和彩瑛,請你們自我介紹一下吧。」林娜璉作了一個邀請的手勢,讓眾人將目光投射到兩人身上。
平井率先從位子上站起,她知道自己得振作。林娜璉團隊裡不乏比自己資淺的後輩,而自己現在才突然加入確實奇怪。
「我是平井桃,叫我桃就好,從資料中心調來,今天正式加入,擔任資料分析師,請大家多多指教。」
看見平井結束自我介紹,孫彩瑛連忙跟著站起。
「我叫孫彩瑛,韓國人,電腦科學碩二,這個暑假……」
在孫彩瑛說話的途中,名井出現在會議區旁。她向著對上眼的平井點了點頭,於是平井也就回禮。
不過平井不太明白那位在作自我介紹的年輕人為何要臉紅,接著也跟著點頭。
名井拿來了一些人事調動的資料給林娜璉。林娜璉讓大家解散後便將她帶到一邊小聲說話。
「桃!」孫彩瑛突然出現在平井身後叫住她,說著話眼睛邊盯著林娜璉和名井遠去的身影,「妳知道娜璉和南是什麼關係嗎?」
「誰是南?」平井問著,同樣也盯著那兩人的背影。
「就是那個漂亮的人事部負責人啊。」
「喔,名井小姐嗎?應該沒特別的關係吧。」
「那南單身嗎?」
平井轉過頭對上這略矮於自己的年輕人,有些被她眼裡閃閃發著的光刺激到。那是入行多年的自己不會有的眼神。
「我不知道,妳去問她吧。」
平井對年輕人感興趣的事情不好奇,只想默默吐槽這小孩的爛直覺。
居然問心上人的炮友這種問題,真是搞笑,平井想著。
她今天來公司只有兩件事要完成,替林娜璉的專案做好數據分析,送林娜璉回家。一坐回位置,她就將今天剛拿到的資料叫出來,丟進模型裡開始跑。
她聽見了身邊的同事傳來斷斷續續的交談聲,不過沒太在意。
努力的人才有好吃的飯,這是她的人生信條。
只有專注完成手邊的事才重要,什麼同事閒聊都只是無用的消耗。況且她也不需要朋友們,只要有一個人,只要有一個林娜璉她就夠了。
「欸?妳也住在江東嗎,好巧喔。」林娜璉突然大聲說道,邊笑著拍打沙發扶手。這樣的舉動自然地吸引走平井的目光,忍不住好奇話題的內容。
不過接下來的對話都是自己聽不懂的韓文,平井只好作罷。
又來到一天最重要的午餐時間,平井一樣拿出自己準備好的便當,打算在自己的位置上度過一個人的午餐。
「桃!」林娜璉喊道,「便當帶著我們一起去餐廳吃吧。」
平井知道自己總是無法拒絕林娜璉,這大概也是為何她現在會和林娜璉還有孫彩瑛一起坐在公司餐廳。
林娜璉開心的告訴平井,孫彩瑛的老家和自己的老家就在附近。
平井笑著,邊開林娜璉玩笑,不過對話就僅此而已。大多數時間她更喜歡聽著林娜璉說話,而朋友也體貼的切換成英文讓自己能聽懂。
「對了,桃。」林娜璉說道,「妳和南很熟嗎?」
林娜璉的提問讓人緊張,本來喝著水的孫彩瑛一下嗆到,吞著飯的平井也差點噎著。
「調職前稍微說過話吧。怎麼了?」平井邊拍著胸口邊說。
她希望一切只是林娜璉隨口聊起,若是被朋友知道自己和公司同事是炮友關係,還是在仰慕那位同事的小朋友面前,這大概就是所謂修羅場。
「沒事,問問而已。」
規律的上下班容易讓人忘了日子,轉眼八月又到。Alpha每月一次的易感期也將再度來到。不過平井是有規劃的人,她不會讓這樣不堪的生理需求影響自己生活。
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她早就和名井決定好今天下班的約。
她們是炮友這件事只有兩人知道。畢竟是同個公司的員工,就算是不同部門,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加上這也不是什麼值得宣傳的事,兩人也就小心保密。
「我今晚和朋友出去。」一如既往地上班路,平井開著車,邊和林娜璉閒聊。
「誰?」林娜璉問著。
平井愣了一下。以往林娜璉明明只會回應「好好喔,帶我去」、「什麼好玩的,為什麼自己去」,這樣的問法還是第一次,她有些不知道如何處理。
「就……同鄉朋友。」
「欸?是嗎。」林娜璉回應,大手伸向平井的頭粗魯的搓了搓,「我們桃長大了,有其他朋友啦。」
坐在辦公桌前的平井仍然不斷回憶著早上和林娜璉的對話,想著自己最近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好,朋友表現才會這麼奇怪。
回過神來,已是下午三點。
身旁的同事盯著電腦螢幕,卻也頻頻望著窗外藍天。
突然,一個亞洲人開口。
「娜璉啊,今天天氣這麼好,不該待在辦公室吧。」
平井知道那人叫做俞定延,在專案開發提供很多點子,是林娜璉的得力助手,不過上班時間有一半都在想著玩樂。
如果她和娜璉一樣有野心,現在也該是專案的組長了,平井時常這麼想著。
她認為林娜璉大概會拒絕俞定延愚蠢的提議,便又重新埋頭進一整片的數據裡。
不過林娜璉並沒有如平井想像的那樣回答。
「嗯,好啊,不如大家一起去出去走走吧。」林娜璉說道。
不過幾分鐘,專案小組便人手一瓶啤酒,在公司中央的綠地坐著享受陽光。
同事們三三兩兩閒聊著。平井並不特別想加入任何一群,可目光總是忍不住向著林娜璉望去。
她正和俞定延聊著什麼,邊說邊笑,同時手不斷打著對方。俞定延也笑著,手覆上剛剛被林娜璉拍打的肩膀,一邊抱怨著痛。
這在平井眼裡看來有些難以形容。她知道林娜璉團隊中的許多人本來都是她的一時之選。雖然她們認識林娜璉都比自己來得晚,卻在公司裡和她達成許多成就。
和她們一起的另一個亞洲人也是。
周子瑜手裡拿著一罐綠茶,靜靜地看著俞定延和林娜璉胡鬧,有時說著什麼話惹得另兩人哈哈大笑。
這是平井第一次感受到,原來林娜璉早就不需要自己。
「桃!」孫彩瑛的搭話讓平井從自己的思緒抽離,「妳今天咖啡是不是喝的有點太多了。」
平井抖掉孫彩瑛搭在肩上的手,又喝了幾口啤酒。
「只是剛好灑在衣服上而已。」平井掩飾著,擔心信息素的味道已經重到其他人都聞得到。
再繼續看著林娜璉和其他人玩鬧只會讓自己心情更不好,差不多也到了下班時間。
「我先走了。」平井撐起自己,灌下最後一口啤酒,「再見。」
她叫了UBER把自己送到和名井約好的酒店。
從現在開始算,約完剛好酒退,可以回公司拿個車,明早一樣可以載娜璉出門,平井閉著眼在心裡計畫。
「小姐,妳喝的蠻多的,要開個窗戶讓妳透透氣嗎。」司機問著。
平井點了點頭,突然有些心塞。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在幹嘛,說著自己喜歡林娜璉,可轉過頭又跟別的Omega約炮。
終究是自己的喜歡太廉價,這樣該如何說服林娜璉她愛她。
種種的無能為力化作憤怒。平井在名井替自己開門的那刻撲向她,暴力的撕扯她身上的衣服。
Omega脆弱的身體經不起Alpha 的動作,只能看著襯衫的扣子掉落。
名井此時只是她洩慾的工具,身下無情的交合。因為是Omega,不管怎樣都能適應,不管怎樣都可以達到高潮。
平井要了對方很多次,回過神來已是半夜一點,床邊都是灌滿白色液體的保險套。她看著名井無力的趴在床上,身下有些紅腫。
「抱歉……」遲來的後悔瞬間充滿平井的腦袋,不過名井只是搖了搖頭。
「沒事,不過妳可以扶我起來嗎。我有點……動不了。」
「嗯。」
平井在浴缸放了熱水,再小心的將名井抱進去。她拿著毛巾替對方擦拭身體,到處都是看著讓人怵目驚心的吻痕。
「妳今天心情不好?」名井趴在浴缸邊,溫柔問著,「是因為林經理?」
「跟妳無關吧。」平井回答。
「對,跟我無關。我就是犯賤,才這樣被妳像飛機杯一樣亂捅。」
「妳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桃……。」名井閉上眼,用溫柔的聲音說道,「有些事其實沒那麼複雜。將所有的不可能排除,剩下的即使再無法相信,那也是事實。」
平井不明白名井的意思。畢竟自己可不像林娜璉一樣聰明,總是一點就通。
林娜璉知道很多事,所有的問題都能請她幫忙解答,除了喜歡她這件事。
洗個澡就回家吧,明天還得跟娜璉一起替教會宣傳憲法修正投票。
平井認為今天的林娜璉有些奇怪,就好像……有點在避開她。
從早上在餐桌上見到自己時就開始了。
剛出房門的林娜璉本來還開心的道早安,但用過早餐後卻突然對自己愛理不理。
到了車上,林娜璉也罕見的不坐在副駕。問她也只說是後座比較寬敞。
「妳昨晚玩的真開心啊。」林娜璉說。語氣在平井耳裡不像是替自己開心,反倒更像在挖苦。
「還可以吧。」平井回應。
到了集合地點,林娜璉雖然一直站在平井身邊,卻不似平常閒聊。
她們拿過教會印的傳單,預計在中午前發完這個街區。
一起的還有同個教會的另個女孩子。
平井認為那女孩大概就是虔誠信徒的典範,她在每家每戶前熟練的宣傳著先知的話,關於Alpha 和Omega是天生一對,關於Alpha 和Alpha 的性行為是不正常的。
雖然不同意,但平井也不想反駁,怕傷了和氣。況且,她也不曉得林娜璉怎麼看待這件事。作為信仰虔誠的人,林娜璉沒道理不同意那女孩說的話。
她只當自己是一個只會扛箱子的機器人,默默的跟著那女孩走過一條又一條街,看林娜璉遞宣傳單給一個又一個人。
女孩的效率很好,她們是所有組裡第一個完成的。簡單和教會的人告別後,林娜璉和平井決定先離開。
回程的車上,林娜璉依然坐在後座。她坐在平井的正後方,這讓平井看不清朋友的表情。
「妳同意剛剛Kate說的話嗎。」林娜璉忽然問起。
平井心裡有答案,但不敢說明。
「沒特別同意,但也不反對吧。」她決定這樣含糊帶過。
所幸林娜璉沒再繼續追問,這讓平井鬆了一口氣。
「妳的信息素味道變了。」林娜璉說道。
「本來是卡布奇諾,現在卻帶著檀香。」
「就好像……一杯咖啡,翻倒在神聖的寺院裡。」
平井希望自己的表情看起來鎮定。
她很害怕,害怕林娜璉知道她最近在哪沾上檀香,害怕林娜璉發現誰也有著檀香味信息素。
她知道自己該心安理得,有炮友不是什麼天大的事,更何況她和林娜璉只是朋友,但就是擔心林娜璉對這樣的自己失望。
那感覺有點像是背著伴侶偷吃。
她無法自抑的感到背德感,甚至在瞬間後悔自己過去的行為。
平井選擇不回應,這是她最常對林娜璉做的。通常朋友也不會再繼續問下去,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可是林娜璉的行動不如平井預期。
「是南……對吧。」
「妳昨晚和南見面了。」
「還不只是單純的見面。」
失去林娜璉的自己就一無所有,就算是死撐,她也想把一切當作帶進墳裡的秘密。
平井只能沉默。
那天過後,林娜璉變得更加冷漠。
平井起床後才會發現對方早已出門,像是不屑於搭自己的車。下班時間也不等在座位旁,而是嚷嚷要俞定延載自己回家。
這讓平井也跟著自暴自棄。
從前約炮完還會仔細地洗去名井的味道,現在平井也就任由檀香在自己頸項。
她不再陪著林娜璉參加週日的禮拜。反正她本就不喜歡教會裡宣揚的大愛主義,她是自私的,除了林娜璉她誰也不信。
就算現在連林娜璉也不再站在自己這裡。
平井心裡只剩委屈,她討厭回去那個充滿和林娜璉回憶的房子。
她不急著下班。
即便是下班時間到,她也是眼睜睜的看著林娜璉離開,再裝作自己一點也不在意。
等到辦公室只剩自己一人,她會去健身房直到十二點,或是從公司的冰箱拿出一罐啤酒,邊喝邊走回住處。
不過今天似乎不湊巧,酒才喝到一半就惹來一旁巡警盤查。
這本該是令人緊張的事,坐在警車上的平井卻興奮了起來。若是警察下一秒就將自己打死,平井認為自己也只會心懷感激。
和林娜璉沒有交集的生活,是生不如死。
那巡警粗魯的推著平井,走到櫃檯前,問著她的姓名和住址。平井已經沒有在乎的事情,也不懷疑這是違法盤查,便全盤托出。
「妳可以找人來接妳了。」意外的警察沒再說什麼,平井有些失落。
看著警察替自己解開手銬,平井才發現那樣的壓抑窒息才是她所嚮往。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愛上不可以愛上的朋友嗎,平井在心裡嘲笑著自己。
她滑開手機螢幕,找著聯絡人,不知該叫誰來接自己。是名井剛好打來,她才告訴對方自己的處境。
約莫半小時後,名井出現在警局門口。
對方白皙的大腿露在外面,身上只披著一件薄外套,像是匆忙出門。
「感謝名井將軍前來解救下官。」平井舉著五指禮玩笑說道。
她何嘗不明白這是借酒裝瘋,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比世上任何一人還要清醒。
她感激自己是空無一人的危樓,至少坍塌時不會傷及無辜。
在名井的副駕上,她往外看著街景。這裡不是家鄉,她沒有歸處。
「和林經理吵架了?」名井問著。
「沒有,只是想喝點酒散個步。」
沒等到名井的回應讓平井有些奇怪,她轉過頭看向駕駛座的Omega。
名井在快將平井送回家時才又開口。
「妳知道妳們部門有幾個Alpha 嗎?」
「至少兩個吧。」平井笑著,這問題讓她再度意識到林娜璉和自己都是Alpha 的事實。
「有三個。妳們的實習生也是。」
「嗯,是喔。」
「她最近來問我,怎麼妳身上都是我的味道。」
「欸?太奇怪了吧。」
「是有點,不過她很可愛。」名井微笑著,平井看著她的表情,好像知道對方接下來想說些什麼,「我們就別再約了吧,單純做同事就好。」
名井把平井放在家門口後便驅車離去。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只有自己家門口有人站著。
平井覺得有些尷尬,不敢和林娜璉對上眼。對方像是在門口等了許久一樣,穿著一件睡袍抱著胸在門口盯著自己。
「嗨,我的朋友。」平井尷尬的打著招呼,這才發現兩人有一個月沒說過話。
她沒期待林娜璉會回應,推開門便逕自走進。
關門聲比預想中晚了一點,於是平井轉頭想確認情況。
林娜璉擺著臭臉,一張任誰來都知道在生氣的臉。
這讓平井想起她們大一時發生的事。
那天的林娜璉也是這樣子,換到從前兩人簡單的打一架就可以和好吧。
可是我們都長大了,我對妳的感情已經不只是單純的朋友,平井在心裡自責。
「妳沒什麼想說的嗎?」林娜璉問著。
「嗯……晚餐吃了嗎?」
「我等妳到這麼晚,妳就沒什麼其他想說的嗎?」
「我沒要妳等啊……,我好歹也是Alpha,是能出什麼危險。」
「妳告訴我還有什麼危險!」林娜璉朝平井吼著,「妳都進警局了!」
「妳為什麼每次都要讓我這麼擔心!」她接續著說。
「為什麼……寧可連絡南,也不告訴我……」
林娜璉說著,眼淚撲簌簌。平井有些不知所措,先是衝到廚房拿衛生紙,再跑回門口遞給朋友。朋友沒接過,只是不斷推開自己。
她的手握拳,捶著平井。力道不大,卻拳拳到心。
平井不知道這是怎樣的情緒。
她已經習慣和林娜璉冷戰了,算上兩人最長一次冷戰大概有一年。
有時她情願朋友就這樣不理自己好,是自己卻總是渴望與她有關。
平井只能默默承受朋友的拳頭。她知道自己為林娜璉忍了許多事,包括她打完不收的抑制劑、她貪心點太多的披薩、她曖昧不清的話語。所以她可以繼續忍,包括她凌亂打在自己肩上的拳頭,還有平井現在想將一切攤牌的心。
朋友似是累了,大手抹開臉上的淚,就默默回到房間。
平井知道自己有病。
和林娜璉待在同個空間就是自虐,她卻痛到笑出來。
隔天起早,林娜璉依舊沒等著自己。平井也習慣如此,她搭著車去到公司。
「桃!」剛走進大門的平井被孫彩瑛叫住,「妳還好嗎?」
「妳是在關心我,還是在刺探軍情。」
「什麼?」
「什麼?」
「先不說這個了」孫彩瑛擺了擺手,「我跟南在一起了!」
「是嘛,恭喜。」
「不要難過。」孫彩瑛又習慣的搭上平井的肩膀,「我還是妳的好兄弟,陪妳喝個小酒還是可以的。」
平井猜想自己大概是寂寞瘋了,才會順著孫彩瑛的話到她家作客。
她們用在亞洲超市買回來的東西簡單的做了下酒菜。
「沒想到妳廚藝那麼好,是日本人都很會煮飯嗎?」孫彩瑛問著,夾了一口辣炒豬肉。
「自己在外面住久了,自然就學會。」平井回著,她沒胃口吃,只是猛灌酒。
「那娜璉呢,妳們不是一起住?」
平井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這個名字會在這裡出現。
「她不煮,平常都是我負責。」
兩人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但多數時間都是孫彩瑛在說。說著名井有多善良,孫彩瑛有多喜歡她。
這讓平井有些羨慕。
原來正大光明和一個人相愛是這麼幸福的事。
「桃呢,沒有交往的Omega嗎?」
平井轉著玻璃杯,金黃的液體隨著重力向下傾斜,這是世界運行的法則。
而Alpha愛著Alpha違反定律。
「沒有,我喜歡Alpha。」
平井得承認,自己就是這樣違反常理。
她將杯中剩餘的酒精一飲而盡。她知道接下來該是孫彩瑛對著自己咆哮噁心,那就是自己該離開的時刻。
「阿抱歉,那妳有交往中的Alpha嗎?」孫彩瑛問著,邊笑著露出她標誌的虎牙。
就算是客套話也足以讓平井感激,本來已經打算起身離開的她重新坐下。
「沒有,大概也無法。」她說。
「加油,妳可以的。」孫彩瑛回答,「衝一波告白吧,我可是靠著這樣追到南的。」
今天辦公室的氛圍有些奇怪,大家似乎都在熱烈討論什麼,還頻頻望著平井看。平井並不曉得原因,也不好奇,只是專心做自己的事。
畢竟八卦和流言都是這樣的,等到人們談論膩了自然就消停。
「欸,桃。」俞定延滑著椅子來到平井旁邊,小聲地說,「那是真的嗎?」
「什麼真的。」
「就是Eber把妳的工作當作自己的提交給客戶啊。」
「欸?什麼意思。」
「妳不知道?」俞定延抬頭看了看四周,「他們現在在開會確認這件事,說是今天會有懲處出來。」
俞定延說完後又滑回自己的位置,留下滿頭問號的平井。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感到憤怒或主動找Eber討一個公道,可就算那麼做也於事無補。一個任務結束了還會有下一個到來,她可沒力氣去找一個個偷東西的老鼠確認事實。
就當作是做公益吧,反正幫Eber處理工作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請我做和自己拿又有差別嗎,平井在心裡想著。
隨著五點來到,同事們各自離去。
在目送林娜璉和俞定延一起離開後,平井才從假裝盯著螢幕的姿勢放鬆,伸了一個懶腰。
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子。
收拾完東西她來到公司的健身房打發時間。她怕自己若現在離開可能會不小心想飆車,又不小心看到林娜璉和俞定延在家門口含情脈脈告別。
走過沒開燈的公司走廊,唯一的光源是玻璃窗戶外還透著的日光。
這裡的太陽要到七點半後才會完全落下。
空蕩的公司裡,只有自己球鞋踩在地面的聲音。
本該是如此。
平井在轉過有一個轉角後確定,有一個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後。
論逃跑或戰鬥,平井毫無疑問選擇後者。
她是Alpha ,天生的強者,這點小事可不會讓她害怕。
擺出防禦姿勢,她從轉角走出來。
「誰在那裡。」平井喊著。
空無一人的走廊突然傳出詭異的笑聲。
「平井小姐。現任林娜璉專案的資料分析師。」那人邊說邊走出來,皮鞋的聲音踏在瓷磚上格外清晰,「沒想到妳這麼不甘心功勞被搶,還找新上司告狀啊。」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靠近,平井看清楚來人是Eber。
「本來還以為妳傻傻地什麼都不知道,沒想到證據準備的那麼充分。」
「妳害我在今天早上被公司開除了啊!」Eber咆哮著。
「所以呢。」平井微微放下自己的拳頭,既然對方是Beta,應該很容易就可以解決。
對方又笑著,是那詭異笑容。
「我還以為這次那個人也會幫我,畢竟可是他把我變成資料中心的組長的。」
「沒想到,他這次直接拋棄我!」
Eber走到了離平井僅三步的距離。
「所以,我也只能請妳解決我的憤恨了。」Eber說著,突然向前衝。平井擺出了防禦姿勢,要擋下對方右手揮下的拳頭。
可意外的,她覺得兩隻手臂一點也不痛,就好像拳頭沒砸在自己身上。倒是腹部感覺燥熱,而且有明顯的異物感。
她的右手摸上自己的腹部確認,那把刀的存在感明顯。
「那就再見了。」Eber笑著,朝著大門口離去,「我說的是下輩子再見。」
血流的快速,平井一下就覺得雙腿無力,最終臥倒在地。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自己終於得償所願,喜歡林娜璉這件事她要順利的帶進墳裡。第二件事是家裡的兩條小狗晚餐還沒吃,她希望林娜璉會記得餵。
如果我離開,娜璉會回去韓國嗎,還是找到一個Omega跟她在美國共度餘生。
婚姻關係的憲法修正投票下週就要進行,但結果也跟我無關了。
她會來我的葬禮嗎?她一定會用朋友的身分告訴世人我是怎樣的人吧。
希望她不要再提到我第一次煮飯很難吃這件事。
平井苦笑,她已經沒有力氣走回自己的公事包旁拿手機求救。
她想起小時候常看的動畫,好像該留個死亡訊息。
可想著想著,抵不過強烈襲來的睡意。
這輩子這麼努力了,就讓我稍微偷懶一下吧……
就像美劇裡會出現的場景那樣。
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有許多墓碑,上面刻著名字,還有人生格言。
平井的墓碑上刻著「努力的人才有好吃的飯」。
穿著黑色衣服的人撐著黑傘,圍著挖好的洞,拿著手帕在哭泣。
林娜璉致詞完,棺材下葬。
隨著平井一起被埋下的,還有她偷偷喜歡林娜璉六年的心。
這是平井腦袋裡想像的葬禮,不過尚未成真。
她的左手插著點滴,躺在白色的病房裡。
清醒後公司的人來致歉,關於很多事。但平井沒心思聽,只要醫療費公司會出就好。
她醒來後看見的第一個人是林娜璉,比她昏迷前看到的又更消瘦,可依然不願意和自己說話。最多就是問自己,午餐吃什麼,晚餐吃什麼。
翻閱資料的摩擦聲、鍵盤打字的敲擊聲、來電的震動聲、訊息的提示音、新聞的轉播聲,各懷心事的病房裡沒有太多交談,只有林娜璉辦公的聲音還有避免對話空白的電視。
「妳其實可以不用來照顧我的,妳的夥伴們需要妳。」平井說著,聲音有些沙啞,「醫療費公司會出,請個看護就好。」
「那妳呢……」林娜璉抬頭,對上平井的眼睛,「妳需要我嗎……」
「我當然需要妳啊。」這題型平井熟悉,她可以迅速回答,「妳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們只會是朋友嗎?」
平井愣了一下。幸好電視開著,有主播的對白填滿空間讓兩人不尷尬。
新聞速報說著關於憲法修正投票的結果,就算是第二性別相同的人也可以結婚了。
畫面轉播著兩派人馬的反應,支持的人開心擁抱、普天同慶,不支持的人深表遺憾,說著這違反先知的旨意,是撒旦的甜言蜜語。
「結果出來了呢。」平井說著。
「是啊。」
「妳難過嗎?這和教會期望的不一樣。」
「嗯嗯。」林娜璉搖了搖頭,「桃呢。」
「都好吧,本來就不該有差別。」
平井知道自己想和林娜璉說的根本就不是這些,但一切卻是那麼難開口。
她翻過身背對林娜璉躺下,閉上眼睛。
翻閱資料的摩擦聲、鍵盤打字的敲擊聲、來電的震動聲、訊息的提示音、新聞的轉播聲,房間又回到兩人對話前的寧靜。
沙發陷下的聲音,林娜璉似乎從將自己從座位撐起。
拖鞋噠噠,她慢慢向床邊靠近。
床鋪嘰拐,她跟著躺下在平井身後。
上衣嘶嘶,她的手環上平井的腹部,襯衫磨過病人服。
「桃現在有喜歡的Omega嗎。」林娜璉輕輕地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我們認識好久了,但我不知道怎麼跟她說。」
「妳不是什麼都知道嗎。」平井苦笑,不知道誰是那幸運兒。
她把林娜璉的手撥開。
「有空帶她回來一起吃飯吧,我幫妳告白。」
林娜璉的手再度環上,這次頭也輕輕靠在平井寬闊的背。
「我和她一起住。」
「欸?」平井顫了一下。
「我喜歡妳。」林娜璉說著,「比宇宙裡任何人都喜歡妳。」
平井又把林娜璉的手撥開,這次她翻過身來。她看著朋友的表情,想知道她所言不虛。
朋友和她心有靈犀,將她的手輕輕牽起。
「喂!這張床只能躺一個人!」來巡房的護士咆哮,林娜璉一下被嚇到彈起。
她乖乖地站在床邊,看那護士替平井量血壓、檢查點滴。
平井扯了扯她的手,兩人相視而笑,都想起第一次打架把彼此送進醫院的情景。
「抱歉了。」平井熟練的道歉,替林娜璉解決爛攤子,「是我拜託我女朋友躺上來的。」
「妳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要躺明天再回家躺。」護士簽完巡房紀錄後便離開。
她們是好朋友,她是她一顰一笑的原因,她是她豐功偉業的助力;也會是好情人,她是她貧窮富貴的陪伴,她是她幸福快樂的未來。
「這樣我們是不是該來決定誰在上誰在下。」林娜璉說著。
「當然是我啊。」
「欸?為什麼?人家也想在上面。」
「可是妳想想,妳是上司欸。如果被人知道妳在上面,她們就會說妳公器私用。」
平井希望自己此刻的語氣誠懇,足以說服林娜璉接受自己的說法。
林娜璉想了一下最後點了頭。
「好吧,那我就在下面吧。」
平井笑了,林娜璉吻上她的眉間。
她不過按自己步調過,卻拯救了深淵的我,從此我為她而活。
林娜璉是她的恆星,這輩子,她只為她公轉。
以下不是正文:
作者看了一下編輯紀錄,這篇文是從5月31日凌晨3:45開稿。
故事的開始只有一句話:
「妳們之間的距離很遠,比地球到太陽的一個天文單位,比光用盡全力跑一年的一光年,比世界上任何距離都遠,儘管她就站在妳旁邊。」
會特別看是因為作者總覺得這故事寫了很久,轉眼居然已經兩個月。
中間經歷了很多。不可否認的炮友系列為網站帶來許多流量,大量的設定也給作者很多靈感,可這樣純純的愛情才是一開始動筆的目的。
寫到真後悔遇到妳時,作者心裡有強烈的抗拒。但無奈現實殘酷,只能給出悲慘結局。作為代替,每對無法幸福的CP都可以幸福的平行時空,這篇文就誕生了。
原本只是想著,既然是學生會長和一般學生,那就來寫身分差的故事吧,於是聯想到行星和恆星。可是總感覺少了點什麼,直到某天看到關於加州第八號法案的影片,作者想到信仰和戀愛關係的衝突。
只能說信仰真的很神奇,也並不真的有懲罰,但強烈的背德感卻可以驅使信徒相信自己是有罪的。
護X盟更是世界奇觀,外遇仔可以指導別人什麼叫做正常的戀愛。
作者也曾被其他教友說不夠虔誠。那時候雖然道歉了,可事後只後悔當時沒給對方一隻中指,到底乾妳屁事。
再次感謝臺灣經過大法官釋憲,同性終於可以結婚。
扯遠了。
總之,基於這個理由,作者選擇架空一個信仰。裡面不是基督教,而是一個多神信仰,信奉先知,信徒會在教堂禮拜。
個性上,作者有點想用一些星座刻板印象。
處女座的娜璉有點像媽系情人,生起氣就會像RAP一樣開始念。天蠍座的桃就是愛記仇,一吵架就會想到以前的類似情境。
然後桃好像在直播說過自己沒有告白過,所以作者在文章裡幫她死守這個成就。
不知各位讀者看著是否還滿意。
希望大家都能遇到喜歡的人,不需要經過別人同意。
老樣子,感謝各位讀者來看文和留言,預祝各位有美好的一天,也日常祈禱孩子們有平安順遂的未來,所有的成就時刻都陪伴在彼此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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